元婉如闻言身子一颤,像是被惊着的小鹿。
“回皇上……这两日臣妇夜不能寐……”
说着又忍不住咳嗽两声,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夫君去了青州,公爹又镇守边关,偌大侯府……臣妇实在不知该向谁求助……\"
她怯生生地抬眼,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公爹常教导说,皇上是千古明君,更是陆家的恩人,夫君也常对臣妇说,皇上是慈善的长辈。\"
说到这里,她突然红了脸颊,声音越来越小,”臣妇这才……这才斗胆……\"
皇帝凝视着她良久,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竟带着几分长辈般的慈爱:\"你做得很好,天也不早了,等会带着赏赐,早些回府歇着吧。\"
元婉如如蒙大赦,郑重地行了大礼。
起身时一个踉跄,幸好终于稳住了,才不至于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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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分,元婉如踏出宫门。
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为那张病容添了几分血色,她仰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还好,赶得上回家喝那碗鱼汤。
马车刚走了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追了上来,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太子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世子夫人今日受惊了。\"
太子的声音裹挟着晚风的凉意,\"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很多事,还需从长计议。\"
元婉如指尖微微一颤,她听懂了太子的弦外之音。
今日这场大戏,真的骗过那位多疑的帝王了吗?
恐怕未必。
不过是碍于没有证据,而陆家父子正在替他卖命,皇帝暂时按下了疑心罢了。
梁妃最后的那番话,终究像根刺,深深扎在了帝王心头。
\"多谢殿下提点。\"
她轻声回应,声音融在渐起的暮鼓声中。
太子不再多言,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骏马嘶鸣渐渐远去。
疾驰中,太子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些年,他识人不清,认贼作母,今日终于为母后报了仇。
凉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眼角溢出的湿意。
\"母后……\"他在心中默念,\"您看见了吗?\"
“您会怪儿臣吗?”
远处钟楼传来悠长的报更声,将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都掩在了重重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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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婉如进宫之后的第二天夜里,子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三响,一骑黑马踏碎皇城根下的寂静。
陆江年的衣袍在夜风中翻卷如鹰翼,马鞍上还沾着青州特有的红土。
连续五日不眠不休的疾驰,让他眼底布满血丝,下颌冒出青茬,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锐气。
\"陆大人?!\"宫门侍卫的长戟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待看清来人面容后慌忙撤开。
皇上早已就寝。
宫灯明明灭灭,大太监小心翼翼地禀报:\"皇上,陆大人求见。\"
龙榻上的天子翻了个身,明黄寝衣也灯火之下格外亮眼:\"让他回去。\"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让他回府,明日再议。\"
青州的事情,他早就有了论断,大半夜的,才没那个精力去见陆江年。
陆江年得了口谕,转身时步伐在烛光下划出虚影。
玄青在宫门外牵着马,看见世子步履如风地出来,翻身上马的动作比平日急切三分——这是急着回去见夫人呢。
马蹄声碎,踏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
玄青望着世子挺直的背影,不由想起这一路风尘。
作为亲随,他第一次见世子这样不要命地赶路,就连当年北疆告急时都不曾这般。
若不是想着能见到留雁那丫头,他怕是早和其他侍卫一样累得哭爹喊娘了。
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幸好,总算回到京城了。
\"吱呀——\"朱漆大门刚开一条缝,陆江年已经闪身而入,门房揉着眼睛,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世子回来了?!\"
陆江年大步流星,朝聆水居走去。
今夜月色正好。
陆江年大步穿过回廊,战靴踏碎一地银霜,这一个月的分离,竟比当年戍边三年还要难熬。
这一个月的分离,竟比当年戍边三载还要煎熬。
特别是,在路上他收到了小妻子关于孙海宁被绑的信——娟秀的字迹里藏着惊心动魄的遭遇,他当场捏碎了茶盏,瓷片扎进掌心都浑然不觉。
虽然离京前已将最得力的暗卫都留给她,虽然早已推演过无数种应对之策,虽然知道他的娘子远比看上去要机敏果决——可只要想到她独自面对那些豺狼虎豹,陆江年就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寝阁的菱花窗透出暖黄的灯光,陆江年停在阶前,明明归心似箭,此刻却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夜风拂过,带来一缕熟悉的药香。陆江年深吸一口气,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里头安睡,他的心就软得能滴出水来。
永远是他心尖最柔软的那块肉,哪怕知道她能独当一面,他还是忍不住要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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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值夜的人,是留雁。
听院中传来窸窣响动,她一个激灵惊醒,推门望去——月光下立着个高大的黑影,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大公子?!\"
待看清来人面容,留雁又惊又喜,忙提着裙摆迎上前。
陆江年抬手示意,嗓音压得极低:\"备水,动静小些。\"
那双眼虽布满血丝,却在望向内室时柔得像化开的墨。
留雁抿嘴偷笑,安静退下去安排了。
留雁心头暗喜,她最喜欢看到大公子和夫人,和和美美的了。
玄青站在陆江年身后,眼巴巴望着留雁从自己跟前走过。
这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杏眼桃腮的模样比上个月更添几分娇俏。
可恨的是她竟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只顾着去张罗热水。
玄青摸着怀里新买的胭脂,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莫不是这些日子没给她讲奇闻轶事,这小没良心的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总觉得,一腔深情喂了狗了。
心塞。
陆江年轻手轻脚走进了内室,踏进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踏实了。
锦帐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帐,月光混着烛火漏进来,正落在元婉如恬静的睡颜上。
她侧卧着,粉腮压在藕荷色绣枕上,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唇珠微微翘着,一脸娇憨。
想亲她。
陆江年呼吸都放得极轻,喉结滚动,指尖在袖中轻颤。
他抬手,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颊,却看到了沾满尘土的袖口,只得硬生生忍住了。他就这么杵在床前,目光贪婪地描摹娘子每一寸轮廓,连眨眼都舍不得,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补回来。
留雁踮着脚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家大公子这副痴态。
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纱帐上,那专注的模样活像在观摩什么稀世珍宝。
小丫鬟顿时红了脸,心里却喜滋滋的,大公子一回来就粘着大少夫人。
果真情深义重。
陆江年再看了元婉如一眼,好好睡吧,等会他沐浴回来,她就没法再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