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的剑胚尚带着未开刃的粗粝,却似有暖意顺着纹路往骨血里钻。
他垂眸看向脚边缩成一团的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灰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小手却紧紧攥着半块啃得坑洼的麦饼,怯生生往他衣角递了递。
谢谢仙长孩子的声音细得像风中的棉线,刚说完就瑟缩了一下,许是想起方才扑上来的狼兽,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林天喉结动了动,没接那麦饼,只是弯腰将孩子往身后拢了拢。北风卷着雪沫子刮过荒原,
他腕间那串用北境寒石磨成的珠子忽然发烫,像是有人隔着千里之外,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腕。
那是陈锋临走前给他编的。当时男人坐在寨口的老槐树下,手指笨拙地穿引着绳子,寒石珠子硌得他指尖发红,
却还是笑着说这石头在北境待了百年,能聚点阳气。往后我不在你身边,它就替我给你暖着手。
那时他还笑陈锋啰嗦,说自己修的是剑,哪需要这些旁物。
可此刻指尖触到珠子的温度,林天忽然就想起了陈锋背上的旧伤,想起他每次斩完妖兽后,总装作轻松地揉着肩膀的模样。
方才那只狼兽算不上凶悍,却来得突然,若不是他反应快,孩子恐怕已落入兽口。可这只是北境的第一道小关啊。
他抬头望向远处连绵的黑石山,山影在风雪里像是蛰伏的巨兽,
据说山那边的妖兽更恶,还有专挑修行者下手的盗匪,他们不仅抢物资,还会剖出修行者的灵核炼药。
掌心的剑胚忽然微微震颤,一道极淡的白光从剑身处晕开,
恰好映亮了孩子仰起的脸。孩子眼里的惧色少了些,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剑胚的光,又飞快缩回手,却偷偷露出了点笑意。
林天的心猛地一软。他想起寨子里的炊烟,想起王婆婆总塞给他的热粥,
想起陈锋在星空下说的话等咱们把北境的妖兽清干净了,就在这建个安稳的寨子,让老人能晒着太阳织毛衣,让孩子能光着脚在院子里跑。
腕间的温度还在,掌心的光亮不灭。林天握紧剑胚,将孩子往更安全的石缝里送了送,自己则转过身面向风雪来处。剑胚的白光在他掌心流转像是一颗不肯熄灭的星子。
他知道前路有更险的山,更恶的人,可只要这腕间的暖意还在,
只要心里记着那些要护的人记着怀里怯生生说谢谢的孩子,记着和陈锋约定好的那个寨子,他的脚步就绝不会停。
风雪里,少年的身影挺得笔直,掌心的剑胚白光渐盛,竟隐隐压过了漫天雪沫,在荒原上划出一道不肯弯折的光痕。
剑胚的白光刚压过雪沫,远处黑石山的阴影里便传来窸窣响动不是狼兽的低吼,倒像是枯枝被踩断的脆响,混在风里忽左忽右。林天将孩子往石缝深处又推
,指尖在剑胚上轻轻一叩,那道淡白光亮瞬间凝实,像裹了层薄冰的月光,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别怕,待在这别动他声音压得低,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稳。孩子攥着他的衣角点了点头,小脑袋埋在膝盖里,只敢从臂弯缝隙里偷偷看他的背影。
林天贴着石壁往响动处挪,腕间的寒石珠子忽然烫得厉害,像是在预警。他猛地顿住脚步,余光瞥见左侧雪堆里闪过,
一道黑影不是妖兽,是人。那人穿着破旧的灰布衫,裤脚卷到膝盖,
露出的小腿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棍,正盯着石缝里的孩子,眼里闪着饿极了的光。
“放下你的棍子林天的声音冷了下来,掌心剑胚的光往那人方向探了探,
恰好照见他脸上的冻疮和干裂的嘴唇。那人浑身一僵,握着木棍的手紧了又松,喉结滚了滚,却没动。
“我不是要抢孩子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我家娃在山那边冻僵了,我就想找点吃的,
那孩子手里有麦饼说着,他的目光又飘向孩子藏在身后的手,眼里的渴望藏不住。
林天皱了皱眉,腕间的寒石珠子温度降了些。他想起陈锋说过,北境的恶,不全是妖兽,更多是冻饿逼出来的无奈。
可他不能放这人过去孩子手里那半块麦饼,是寨子里最后送他的干粮,也是这孩子唯一的吃食。
正僵持着,石缝里的孩子忽然探出头,把麦饼掰成两半,举着其中一块往那人方向递我分你一半,你别吓仙长好不好。
那人愣住了,握着木棍的手垂了下去,脸上的狠劲慢慢褪成了窘迫。林天心里一动,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那是王婆婆塞给他的烤饼,还带着点余温。他往前递了递这个给你,够你和孩子撑到山那边的驿站。
那人看着油纸包,又看了看林天掌心的剑胚,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多谢仙长多谢仙长血沫子溅在他脸上,混着眼泪往下淌。
等那人攥着烤饼踉跄着走远,孩子才从石缝里跑出来,拉了拉林天的衣角,
仙长,你真好林天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掌心剑胚的光轻轻蹭过孩子的发顶,像是在安抚。
可没等他说话,远处黑石山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兽吼比方才的狼兽凶戾百倍,震得地上的雪都簌簌往下落。
腕间的寒石珠子瞬间滚烫,像是要烧透皮肤,林天猛地抬头看见黑石山的山口处,
一双猩红的眼睛正盯着他们,那眼睛的主人身形庞大,浑身覆着墨色的鬃毛,竟比他见过的任何妖兽都要壮硕。
是黑鬃兽林天的心沉了沉他在陈锋给的手记里见过这妖兽,皮糙肉厚还能吐寒冰,
寻常修行者遇上,十有八九要折在这。他把孩子往身后一护,掌心剑胚的白光暴涨,竟在他身前凝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光盾。
孩子紧紧抱着他的腰,小脸埋在他的后背,却没再哭,只是小声说县长,我不怕,你像我爹一样厉害。
林天的指尖颤了颤。他想起陈锋每次斩妖兽前,也是这样把他护在身后,那时他总觉得陈锋无所不能,
直到后来才看见他夜里偷偷抹掉嘴角的血。原来所谓厉害,不过是身后有人要护,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黑鬃兽又吼了一声,猛地扑了过来,带起的寒风几乎要把人冻僵。林天握紧剑胚,脚步往前一踏,
腕间的寒石珠子忽然发出一阵微光,那微光顺着他的手臂流进剑胚里,
原本淡白的剑光竟染上了一层暖黄,像是陈锋曾给过他的那个暖手炉的颜色。
“陈锋,”他在心里默念,“你看,我也能护着人了。”
剑光起,雪沫飞。少年的身影在风雪里腾跃,掌心的剑胚映着寒川,竟把黑石山的阴影都劈出了一道光亮的口子。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可只要腕间的温度还在,掌心的光不灭,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过去为了怀里的孩子,为了远方的寨子,也为了和那个人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