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不知,皇上在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思想。参告萧佑川与司沐彤的官员固然可恶,但若皇上没有疑心,又怎会认定这样的奏折是对的?
小妹继续说:“可是朕若是直接捉拿他们,恐天下人会认为朕不顾惜姐妹亲情。所以,朕需要你替朕做一件事,封子舟,你愿意吗?”
封子舟哑口无言,良久才说:“陛下要臣做什么?”
小妹微微一笑:“朕要你去民间散布消息,便说萧佑川囤积私兵,与司沐彤勾连,妄图篡位!”
封子舟惊得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整个大殿,除了他与皇上,还有两名内侍和御前侍卫。
但内侍与御前侍卫,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见到也没有听到一般。
只有他。
封子舟看到小妹走下来,步步紧逼,走到他的面前。
他以为她要他立刻去办。
但小妹并没有,她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封子舟,微微一笑,仿佛刚刚只是开个玩笑一般。
她说:“赵宁这会儿应该歇下了。她在宫内过得不错,等回头她的身体好些了,朕再命人送她回国公府。”
封子舟张张嘴,想要说赵宁身怀六甲,居住宫中多有不便。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妹挑眉继续说:“她与朕说,她身子重有些疲累。你长兄与朕说,这一胎或许是个女胎,若当真如此,赵宁便是你们封国公的大功臣。”
封子舟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整个人像是被勒住脖子一般难受。
小妹又道:“不过,她胎相有些不稳,朕也十分头疼,这女子生产的事情,朕也不太懂,若是有个万一……”
她转过身,缓步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良久却没有继续说赵宁的事情。
“天气渐渐转凉了。”
封子舟头皮发麻,许久才发出声音来:“陛下这是……威胁臣吗?”
小妹没有回头,说道:“封子舟,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比起你兄长来说,真是差得有够远啊。回去吧,回去问问你长兄,毕竟,朕最信任他。”
封子舟没有坚持要接回赵宁,他茫然归府。
世子夫人早就担心得不行,见他回来,一叠声让人去备水,又要摆膳。
“你这孩子,出去了也不与嫂嫂说一声,几日不归,可让嫂嫂担心坏了。”
封子舟麻木的看着大嫂,不自觉红了眼。可他没有落泪,他知道落泪也没有用。
前几日邵家子的事情,让他无比难受,可这样的难受,与今日入宫面圣比起来,似乎不值得一提。
大嫂帮不了他。
他说:“嫂嫂,大哥呢?”
世子夫人面色不好,轻叹一声:“你长兄生了病,而且……唉,你去看看他,可莫要再气他了。”
封子舟去书房见封子珩,进去时差点都不敢认。他的长兄,还不足半百,可头发竟然白了一半。
“大哥,你……你怎么了?”
封子珩坐在书房,看幕僚送过来的资料。听说封子舟来了,他也不奇怪。
并没有回答自己发须花白的事情,只是问:“入宫了?”
“是……”
封子珩说:“陛下并未让你妻儿归府?”
封子舟有些着急,走过来说:“大哥,陛下是什么意思?她……拘着宁宁与孩子,是想要威胁我吗?”
“别急,你先坐下。”封子珩让他坐下,又让他烹茶,才问,“说说陛下让你做什么了。”
封子舟惊讶:“大哥怎知陛下让我办差?”
封子珩轻笑,并不回答。
封子舟将在宫内,小妹与他说的话转述一遍,十分着急问:“大哥,陛下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欣彤郡主是她的亲姐姐,她怎能如此狠心,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让曹将军去……去……”
他说不出口,甚至有些泄气。
封子珩从他手中接过茶盏,轻声说:“与当年之事,何其相似?先帝拿着奏折问我,他该拿邵家怎么办。”
封子舟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先帝问大哥你的意思……他不是问,他是要求大哥站在他那一边,所以大哥你……”
封子珩抬头看他:“你觉得我有不答应的权利吗?”
没有,哪怕他是封国公府的世子,他是先帝最得力的助手,可他没有半句说不的权利。
邵家与封家是姻亲,邵家的老夫人,是他的小姑祖母。
可他有什么办法?难道要他为了那个不知真假的事情,违逆先帝,将封家的安危置于不顾吗?
“我不仅不能替邵家说半句话,还要想方设法,将封家从中间摘出来……而司家,便是我的投名状。”
封子舟捂着胸口:“你进言让先帝处置司家,以此来让我们封家安然无恙是吗?”
封子珩苦笑一声:“当初你的二嫂三嫂都怀有身孕,你母亲身体不康健,我如何能不考虑这些?”
封子舟指着他,很想痛骂出声,可想到宫里的赵宁,他满腔的怨恨,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哑着声音:“那……陛下知道这些吗?”
封子珩说:“陛下聪慧,从前不知,后面也该知道。”
“陛下是如何原谅你的?”
封子珩笑起来:“因为陛下与我一样,都知道这世间的任何事情,并没有对与错。当初我用司家做投名状不假,可也算间接的帮了司家,若司家留在京都,死的就不止是司靖宇和司靖远了,恐怕司行知,司靖安一个都逃不掉。”
封子舟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说:“大哥若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对的,怎会在邵家子出现之后,几日便白了一半的头发?”
封子珩摸摸自己花白的头发,苦笑一声:“对与错,哪有那么重要?子舟啊,你已经长大了,应该要懂得分寸,知道如何做事,是当前局面最合适的选择。”
封子舟抿唇不语。
封子珩说:“休息一夜,明日入宫,去给陛下请罪,将赵宁与孩子接回来。”
封子舟低声说:“可是我以为,这世上若还有纯粹之人,那只能是萧佑川与司沐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