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温家书房里亮着一盏暖黄的灯,光线柔柔地铺洒在宽大的书案上,映照着两方砚台。
窗外隐约飘来草木清气,让人心旷神怡。
姜眠伏在案边,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握着纤细羊毫小楷笔的手腕悬着,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她写完最后一个宾客的名字,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矜怀。”
此时的温矜怀坐得笔直,侧脸在灯光下线条分明,薄唇微抿,神情专注。
他执笔的姿势沉稳有力,留下的是风骨铮铮的字迹,与他平日在文件上的签名倒是截然不同。
“累了?”他轻声问道,并未抬头。
姜眠瞧着他的侧颜,看得有些出神,目光从他微垂的眼睫滑到他握笔的手腕,再落回他笔下那一个个的字迹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满。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温矜怀微微侧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眠被抓包,脸微微一热,索性放下笔,支着下巴看他。
“看你写的字好看啊,温总这手字,要是拿去拍卖,肯定值不少钱。”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闻言,温矜怀手腕悬停,眼眸中漾开浅浅的笑意:“温太太现在才知道?”
他语气平淡,尾音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
“臭美。”
姜眠皱了皱鼻子,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数了数旁边已经写好的请柬,“才写了二十份,离三百份还早着呢。”
想到那个庞大的数字,她肩膀垮下来一点,手腕下意识地转了转,白天在工作室画设计稿,晚上回来又写这么久,确实有点酸了。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温矜怀的眼睛。
他眼神微动,下一瞬,也搁下了手中的笔伸到了姜眠面前。
灯光下,那截结实的手腕线条利落,皮肤下的筋骨微微凸起,靠近腕骨的地方,却透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不知是灯光的渲染,还是用力过久留下的痕迹。
“是啊,三百份手写请柬不是一个小工程啊,我的手腕都有些不舒服了。”
温矜怀看着她,声音不高,可那眼神,却分明带着一丝委屈?
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姜眠愣住了。
温矜怀这是撒娇?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冲击力不亚于看见铁树突然开满了花。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怀疑自己是不是写请柬写昏了头出现幻觉。
可眼前那截伸过来的手腕,又无比真实。
“矜怀你…”
姜眠一面不可置信,一面心软得一塌糊涂,像被泡在温热的蜜糖里。
她强忍着想笑出声的冲动,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
“哦,疼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和笑意。
接着,姜眠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伸过来的手腕,用指腹,轻轻地按揉在那片泛红的地方,动作生涩而温柔。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
“写字久了就会这样,画画多了也会手疼的,我有经验,这样揉会不会好一点?”
她一边揉,一边轻声问,指尖下的脉搏跳动有力,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指腹。
温矜怀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她认真的侧脸有种别样的温柔。
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入,那点微不足道的酸胀感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就在姜眠全神贯注地揉着那其实并不算严重的红痕时,手腕的主人忽然动了。
温矜怀的手腕极其灵活地一转,没等姜眠反应过来,他修长的手指便如灵蛇般反扣上来,精准地穿插进她的指缝。
这个动作,形成一个十指相扣,密不可分的姿势。
姜眠浑身一愣,意外地抬起头。
“你…”
下一秒,她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的笑意不再掩饰,一圈圈清晰地漾开,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手腕舒不舒服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怎么样更舒服。”
他低沉的声音擦着她的耳际响起,气息温热,慵懒又沙哑。
“比如这样。”
掌心相贴,指缝交缠。
他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瞬间点燃了姜眠的脸颊和耳根。
她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地狂跳,咚咚咚,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书房都能听见。
“温矜怀!”
她又羞又急,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扣得死紧,纹丝不动。
那点薄薄的红晕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你个温矜怀,跟谁学的,哪里是揉手腕,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追问,拇指还恶劣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
姜眠被他看得脸上快要烧起来,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瞪着他,盛满了羞恼和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甜蜜。
“眠眠真可爱。”
温矜怀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不再逗她,只是维持着十指紧扣的姿势,将她的手拉近了些,另一只手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
“继续写。”
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耍赖的人不是他。
只是那只紧扣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一定在贺祁和邹隙那两个没正经的教你的,亦或者是你耳濡目染,学坏了!”
姜眠挣了两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扣得更紧。
她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再挣扎,只是悄悄地,更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拿起了自己的笔。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各自伏在案前,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温柔地交叠在一起,空气里爱意浮动,窗外是静谧的夜。
手腕还疼不疼早已无人关心,只有掌心相贴处那紧密相连的温度和脉搏,在无声地诉说着比墨迹更浓的缱绻。
三百份请柬的漫漫征途,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枯燥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