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
话又说回来。
这家伙要死了。
这么想着,继国岩胜犹豫片刻,没有拒绝,而是以刚刚抚摸过木头脑袋的手,轻轻拢了下弟弟乱糟糟的额发:
“还像是小孩子一样!”
他说出好像是在抱怨的话,可这话其实站不住脚,因为小时候的缘一也很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话又说回来。
这家伙要死了。
继国岩胜摸了摸缘一额角的斑纹,火焰一样的红色斑纹,贴着指尖的皮肤,带着灼灼的温度,好像能将他烧伤一样。
要是没有这东西就好了。
继国岩胜想道。
作为鬼杀队的月柱,继国缘一的哥哥,在众人开启斑纹之前,他就有过开启斑纹的预感,只是那时候,冥冥中有种力量制止了他,他因此避开二十五岁死亡的诅咒。
如今想来,他可以控制自己拒绝斑纹,可这样的自由,缘一从未有过。
继国缘一天生带有斑纹,和那双通透的眼睛一样,非他所愿,连意识都尚未产生的时候,神明就将这些东西赋予他,与之相关的厄运也因此倾落而下。
继国岩胜心中生出怜爱来。
虽然这向他撒娇的弟弟很大只,也完全不是该撒娇的年纪了,可管他呢,这家伙都要死了,事到如今,任性一回又能如何?
“我不会忘记你的。”
继国岩胜对弟弟承诺道:
“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继国缘一仰面直勾勾看着他。
继国岩胜垂下眼睫,温柔地看着弟弟,他不想将场面弄得过于沉重,因而开起玩笑来:
“这世上,再也没有像你这样烦人的弟弟了!”
“明明非常厉害,宁愿拿刀捅死自己也不伤害别人的笨蛋,只有你一个。”
“怎么办呢?被这样讨厌的弟弟纠缠到二十五岁,之后想要忘掉也没办法了!”
继国缘一拉过哥哥的手,覆在自己胸口。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
“兄长不会忘记我吗?”
“不会。”
“真的真的不会忘记我吗?”
“以后每年都会祭拜你的,放心吧,不会忘记你。”
继国缘一因此放下心来。
和他总是多思多虑的哥哥不一样,当日柱决定去相信的时候,他立刻就能敞开胸怀交付信任,这对继国缘一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枕靠着哥哥的腿面,灿烂的天光落入他的眼眸,温柔看着他的哥哥也落入他的眼眸,鼻尖是清新的皂角的味道,继国缘一感到心情懒洋洋地鼓胀起来,非常愉快。
这时候,他听到头上叹息似的声音传来: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为了你的死而动摇,原来你也有畏惧之事。”
继国缘一向哥哥看去,他看到月柱白皙的下颚,嘴唇张合,没有看他,月柱只看着院子里没什么出奇的景致。
日柱想了想,回答道:
“毕竟是要死了,【死亡】我倒是没多大感觉,可是想起死去之后的事,就总觉得有些心慌——兄长以为我不会为此慌张吗?”
继国岩胜被问得顿住了,他还是没看弟弟,只是看着院子里清新的草色,低声说出口:
“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不是非常镇定吗?”
继国缘一觉得这不能混为一谈:
“因为当时离开的是母亲,我们是被留下的人;
可是现在,要离开的是我了,所以,就会想到更多……”
继国岩胜没说话:“……”
继国缘一却因此想起当初的事,他想起那一天的哥哥:
“兄长每一次,都是被留下的人。
请不要因为我的逝去而悲伤,因为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守护在大家身边——这样说的话,兄长会好过一些吗?”
继国岩胜:“……”
继国缘一再接再励:
“当时母亲和我说了差不多的话,她以愧疚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不答应下来不行,所以……”他嘀嘀咕咕也搞不清楚,“我算是完成了和母亲的约定吗?”
继国岩胜低下头,看向弟弟的眼睛。
说出这一切的缘一,他流露出来的,不是愧疚的眼神,也不是悲伤的眼神,而是相当寻常的、日常谈天该有的普普通通的眼神,就算话题是重要的生死之事,继国缘一的态度也相当淡然。
而之前让他慌慌张张不像样子的,则是希望活着的人不要忘记他。
这样的笨蛋,怎么会忘记呢?
继国岩胜惆怅起来:
“慌慌张张的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真是伤眼睛,我看到就心烦。”
继国缘一:“……”
他当没有听到一样,不再说话。
是了,极其偶尔的时候,继国岩胜会以很辛辣的言辞点评他,笨蛋、蠢货、让人心烦、话很多、闭嘴——这一类的话有时候会对他说。
一开始听到这些,继国缘一吃惊的同时也会立刻自我反省,想着以后不能再犯。
可后来,经历的事情变多了,在鬼杀队之中,也见到其他的师兄弟或者亲兄弟的相处,继国缘一就逐渐明白过来。
兄长只是对他抱怨一下而已。
因为他实实在在给兄长造成了麻烦,既然如此,对方忍不住抱怨两句又有什么不对?
如果做出那些蠢事的不是他继国缘一,想必继国岩胜是不会抱怨的,他会直接走开,从此再也不理会那个多话的蠢货。
就像他偶尔控制不住的,想要依靠兄长一样,兄长也是,偶尔会这样简短地训斥他。
哎呀呀,这就是所谓的兄弟间的默契吧!
继国缘一活到如今这把年纪,才姗姗来迟地领悟这一点。
也不知道过去的岁月里,他错过了多少美好的瞬间。
继国缘一想着这些,顺带着想到过去的事,他握紧自己胸膛上兄长的手,承诺道:
“到时候,我会在三途川等待兄长大人的。”
继国岩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