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记念处”旁,瞎眼的老妪正摸着野菊的新苗,元尘忽然落在她的指尖,她猛地吸气,说闻到了泥土裂开的味道——那是她出生时,产房外的土地刚被春雨泡软,母亲抱着襁褓里的她,说这孩子命里带土,好养活。这记忆藏得太深,连星果藤都没能轻易牵出,此刻借着元尘的力,终于破土而出。
天庭的仙官们望着元尘里的画面,忽然都沉默了。掌管姻缘的仙官想起自己尚未成仙时,曾在人间见过对哑巴夫妻,他们靠手势交流,却比任何言语都默契,原来那份无需言说的懂得,早在元尘里便有了雏形——是混沌初开时,两缕气息缠绕着不散的模样。
孟胧的青苔手链与元尘相触,竟化作道青虹,直通向药庐最深处的地窖。地窖里那只封存了千年的瓦罐忽然开封,罐中没有药草,只有捧干燥的泥土,泥土里混着几粒元尘,正是当年他师父临终前,从故乡的田埂上捧来的,说“医者心要连着土地,才知众生疾苦”。
玉帝抬手接住粒飘到眼前的元尘,尘埃在他掌心化作缕轻烟,散入那壶桂花酒里。“连混沌之初的余烬,都藏着这么多牵连。”他浅酌一口,酒液里竟尝到了洪荒的清苦与新生的微甜,“看来这衣裳,要织到时光的源头去了。”
星果藤的藤须继续朝着虚空蔓延,元尘在它身后铺成条光带,像是给三界的衣裳镶了道最古老的边。远处,似乎还有更模糊的影在动,许是盘古开天的斧刃余辉,许是最早的星辰初升的微光,都在等着被藤须轻轻一牵,好让那些藏在时光尽头的牵挂,也能在这衣裳上,绣出属于自己的针脚。
那道由元尘铺就的光带刚凝定,虚空深处忽然传来钝重的嗡鸣,像是有巨物在时光的岩层里翻身。星果藤的藤须猛地绷紧,竟从那片混沌中拽出道虚影——是盘古开天时撑天拄地的“不周山”残魂,山影上还留着当年共工怒撞的裂痕,裂痕里嵌着些发亮的碎石,是被岁月磨洗过的星辰碎屑。
不周山的虚影悬在云海之上,星果藤立刻沿着山岩攀援,那些碎石忽然迸出光来,映出开天辟地时的壮阔:盘古的身躯化作山川时,这山便是最先挺起的脊梁,它看着日月星辰各归其位,看着江河湖海漫过大地,看着第一群凡人在山脚下燃起篝火,用粗糙的石器敲打出最初的节奏。
人间的“记念处”旁,那丛野菊忽然疯长,藤蔓缠着菊枝向上攀爬,竟在顶端开出朵巨大的花,花瓣上的纹路恰似不周山的轮廓。瞎眼的老妪伸手触摸花瓣,指尖传来岩石的冰凉,她忽然想起年轻时随夫婿进山采药,曾在块巨大的岩石下避雨,夫婿用刀在石上刻了她的名字,说“山在,名字就在”。如今那岩石许是早已风化,名字却借着星果藤,刻进了这朵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