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风这一句整顿军纪,整个军营炸开了锅,从军团长到普通士卒纷纷忙碌起来,平日里偷藏酒肉的,溜出去混迹的,个个老老实实,不敢有丝毫举动。
相较于严西军的热闹,严磊率领的严东军依旧如常,该操演的操演,该募兵的募兵,各司其职。
自从宋风手中的天子诏书布告天下,严东百姓一改往日沉寂,参军之势愈强。
既然要加入义军,自然要在两个军团之间做出选择,乡亲们纷纷跑向严东军,结果却全数被拒。
宋风大力号召参军,严磊却反其道而行之,倒不是他轻视军纪,恰恰相反,严东军极为严格,稍有过错便会被重罚,募兵之时也是再三考核,十名壮丁未必能纳一人。
这也造成了两个结果,一者严东军募兵困难,兵员数量有限,二是被严东军拒之门外的百姓都跑到严西军募兵处,人满为患。
李如与严磊恰恰相反,没那么多规矩,遇到问题基本都是与老兄弟们商量着来。
以章义与胡金彪等人那种性格,只要是长得高、块头大的,管他有什么毛病,都算好兵,照单全收。
甚至于各兵团之间互相攀比,不是比拼战力,而是谁营里人多,这也导致严西军兵员扩充迅速,势头愈发猛烈。
这日,宋风正在书房练字,丫鬟传报唐喜求见。
宋风头都没抬,随口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唐喜来到书房,丫鬟们自觉退走,后者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臣唐喜见过主公。”
“臣?”宋风停下笔墨,疑惑道:“只有天子的部下才会自称臣吧?”
唐喜呵呵一笑:“看来主公并不了解内中详情。帝与属为天臣,王与属为王臣,您如今贵为义军之主,与属下之间便是主臣之联。”
他一边说,宋风一边写,突然笔锋顿住,询问道:“这联字怎么写来着?”
唐喜赶忙上前写下,宋风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的。有些字也很奇怪,说是会说,写倒是不会写了。”
他只是随口一言,唐喜却觉其中利害,见缝插针道:“主公若有任何不解之处,尽管唤臣来问,属下别的方面或有优劣,说话与写字这两件事倒是并肩齐行,不分高低。”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自己做的任何事,都与嘴上说的一模一样,绝无隐瞒。
可宋风却没懂这些弯弯绕,哈哈笑道:“啰嗦半天,不就是炫耀自己读书多吗,能说的字都会写。”
“啊,哈哈……”唐喜状似尴尬的屈了屈身:“主公见笑了。”
宋风丢下笔杆,站起身来活动下筋骨:“有什么事直说吧,别绕来绕去的。”
“是。”唐喜答应一声,左右看了看,确保身边再无旁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斗胆要参一人!”
啪。
宋风无奈的拍了拍额头:“我不是王,更不是天子,别搞这一套,给我站起来,就说你要背后告状,明白吗?”
“哦……”唐喜先是偷看后者一眼,随即小心翼翼的站起身,鹦鹉学舌一般回道:“臣要告状。”
“嗯!”宋风满意的大点其头:“说吧,谁惹你了?”
“没有惹属下,而是违逆主公。”唐喜满脸不忿,气冲冲道:“主公颁布募军令,严东严西两郡都在努力招募士兵,可严磊这家伙非但不大力宣扬,反而将主动来投的严东百姓拒之门外,实在不妥!”
“有这回事?”宋风皱起眉头,募军令已经发出十日有余,严西军从当初的十万扩充到十五万,严东军却仍旧三万余人,接纳的新兵连别人零头都不到,确实有些问题。
“来人,唤严磊来见我。”
“喏!”帅府卫兵赶忙去传。
宋风看向站在一旁的唐喜:“告状的人是你,要不先回避一下?”
“不避!”唐喜这次倒是底气十足:“督查诸将是在下职责,主公面前,他严磊还敢打我不成?”
好嘛,看来这俩人的关系跟海杰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根本就是有什么私仇……
不一会,严磊急匆匆赶来,下了马直奔书房,于门外抱拳震声道:“末将严磊,参见主公。”
“进来。”
“喏。”严磊答应一声,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第一人不是宋风,而是唐喜,不禁神情一冷:“原来唐参军也在。”
“咳。”宋风干咳一声打断二人谈话:“严将军,军中将士操演如何?”
“极其雄壮!”严磊自信满满的回道:“主公改换军粮,重修营帐,将士们吃得饱、睡得香,个个养的膘肥体壮,军中操演也积极起来,如今的严东军,说是以一当十毫不为过。”
所谓的改军粮修营帐,不过是让严东军效仿严西军待遇,个个有肉吃,有床睡而已,这一微小改动,竟然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属实在意料之外。
严东郡何其富庶,昔日士兵待遇怎么还不如贫瘠的严西郡呢?这是宋风挠破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见宋风沉默,严磊不解的问道:“莫非末将所为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宋风连连摇头:“现在我军坐等两郡粮草,秋收过后便要兴师讨贼,严将军治军有方,此乃大喜事。”
见宋风略显搪塞,严磊不得不问道:“主公紧急召末将来见,是否发生什么变动?”
“啊?没有没有。”宋风赶忙摆手:“闲来无事,聊聊天而已。”
聊聊天?严磊先是满眼疑惑,眼角余光瞥见唐喜之后瞬间了然,转过身来问道:“唐参军在此何干?”
“呵。”唐喜脑袋高高仰起头,两眼望天:“我唐喜在哪,轮得到严帅过问?”
“停!”见二人似要争吵,宋风赶忙打断:“严磊,我听说严东百姓参军之心强盛,却都被你拒之门外了,是真是假?”
原来唐喜这家伙是来打小报告的。严磊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转回身面向宋风,抱拳震声道:“确有此事。”
“为何?”宋风终于说出心中困惑:“我给你与李如的名额都是十五万人,如今严西军早已超额完成任务,严东军有兵不纳,何日成军?”
“他们不配!”严磊抬起头来,傲然道:“村野莽汉,挥舞锄头还行,参军入伍、陷阵杀敌,他们差得远了。我军只收纳精锐,绝不允许这等害群之马入列。”
“胡闹!”宋风面色一冷,沉声道:“哪有人天生就是军人,你治军练兵如此拿手,就不能把村野莽汉训练成以一当十的勇士吗?”
一旁的唐喜顺势说道:“你们严东军募兵果真如此严苛?那怎么败给我们严西军了?呵,表面功夫。”
说别的倒也罢了,要说严东之战,明明是旧帅安牧阳软弱,他严磊可不背这个黑锅,怒声道:“唐喜!”
“在这,怎么着?”唐喜也不是善茬,高仰着下巴,以眼角余光瞄着他。
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连宋风都看不下去了,不满的训斥道:“过分了,两军一家,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主公!”平白遭受羞辱,严磊也不再掩饰,震声道:“末将自有苦衷。”
宋风等的就是真相,赶忙催促道:“说。”
严磊先是狠狠瞪了唐喜一眼,随即开口道:“末将使的是以退为进之计。”
“严东子弟若要参军,首选当然是我部严东军,若末将尽皆收纳,便是开了一个坏头。到时候整个严东尽入我部,李帅如何自处?”
“所以,末将定下严苛考核,标准一升再升,将那些想要参军却苦无门路的百姓驱至李帅的严西军。待李帅兵马充足,末将再适当下降不迟。”
“原来是这样!”宋风终于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离开书桌来到严磊身前,追问道:“严东子弟,居然被严东军所拒,若有所怨言……”
“末将愿当这个罪人。”严磊眼神坚毅,正色道:“会有人骂我投靠义军、背叛严东,会有人说我投了新主,忘了旧民,可这些流言蜚语在主公大业面前算得了什么!”
一番肺腑之言听罢,宋风震惊不已,不自觉的握紧严磊双手,将其扶起身,感叹道:“严东有你,我可以放心了。”
知己难寻,宋风这句话比多少封赏都更为珍贵,严磊两眼一热,颤声道:“主公……”
宋风将其身形扶正,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有这等才能,又有这份忠心,义军大业何愁不成。今后严东军任何举措不必呈报于我,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去做,天塌了,有我宋风顶着。”
“喏!”严磊擦了擦眼角,努力平复激动心情:“末将告退。”
“嗯,去吧。”
待其走后,唐喜仍在震惊当中,喃喃自语道:“原以为严磊是不服我军,刻意怠慢呢……是我误会他了。”
宋风摆了摆手:“你也出去吧,我还要练会字。”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唐喜心里颤了一下,想要开口辩解,却还是强压下去,拱手道:“属下告退。”
宋风头都没抬,回到书桌继续书写,待其行至门前方才说道:“你做得很好,日后若有此类情况尽管来报。”
唐喜原本悬着的心瞬间落地,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属下遵命!”
待出了帅府,唐喜的马车刚行不远,一匹快马追了上来,正是严磊。
“唐先生,多谢了。”
唐喜揭开篷帘,先是眨了眨眼,露出会心一笑,紧接着面色一板:“算你运气好。”
“哈哈哈……”严磊大笑出声,夹紧马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