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武云霞间,剑落狮吼处,好诗!剑狮渊之名更是妙极。”
众人纷纷喝彩,就连宋风也不禁侧目。
只是前往无人的鹰愁涧试招而已,怎的凭空便吟出诗来,这沈妙才当真不凡。
思索之间,宋风望向身旁的海杰:“你自诩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寻章摘句之功,比之沈兄如何?”
“哦?”海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坐了下来:“宋兄何故有此一问?”
“一时兴起罢了。”宋风摆了摆手:“方才小飞向我问剑,我这才向你问学。”
看来唐喜的教导还是不错的,以前的宋风可从不对诗词歌赋感兴趣。
海杰了然一笑,摇了摇手中折扇:“若论江湖阅历,我不如沈兄,反之,论起行军布阵,他也不如我。”
“沈兄之文如天外仙鹤,写尽当世英雄,我的笔墨则好比帅帐沙盘,只看世间成败。”
众人纷纷点头,唯独白小飞放下酒壶,哈哈一笑:“叽里咕噜一大堆,没怎么听懂。”
说着向围观人群中那名白须剑客招了招手:“嘿老哥!我问过宋风了,他说单论剑术,算我赢。”
后者略显惊讶,还是抱拳施礼道:“白少侠当真是少年英雄,在下佩服。”
眼看众多游侠似乎又要步入互相吹捧的环节,宋风眉头微皱,举杯向身前殷啸敬了敬:“该谈正事了。”
后者点了点头,同样举杯共饮,而后沉声道:“谭立。”
“师傅!”号称霸刀的大弟子谭立站了出来。
“请诸位侠士下山赴宴。”
“是!”
众多游侠纷纷离去,顶峰凉亭之中只剩宋风与殷啸。
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主,只是一再举杯共饮,气氛略显僵硬。
最后还是殷啸率先开口:“若将临澜郡交给你,严西政策会落实到位吗?”
“当然。”宋风想都没想,径直应允:“我等义军起事,不就是为了百姓吗?”
“好啊。”殷啸长舒口气,好似定下心来:“若大钦都如严西郡,真不知何等光景,只是……”
宋风没有接话,抬眼望着他,静待下文。
“若宋公贵为钦王,全国财富集于一身,还会如此慷慨吗?”
“王?哈哈哈……”宋风晃了晃酒壶,觉其中所剩不多,随即一人倒了半杯,以自嘲的口吻回道:“我若是当了钦王,只会给大钦带来无穷祸乱与战争,这把王座,还是让给别人吧。”
殷啸举起酒杯,看着残余半杯酒水,无奈而笑:“世人皆知宋公有帝王之志,又何必欺瞒。”
“呵。”宋风不屑地笑了一声,反问道:“世人皆错看我宋风,又何必解释。”
殷啸听罢紧紧盯着宋风,沉声道:“宋公果真无此大志?”
“千真万确。”宋风毫无惧色,对上后者双目:“我乃大钦忠良,天子亲赐护国公,我的志向,是百姓富足,是你们其余五郡垂涎的严西制度推广全国。”
“至于王座,不过是枷锁而已。”
“唉。”见宋风语气坚决,殷啸非但没有放心,反而失落的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什么?”
殷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追问道:“推翻闵治之后,若新任钦王否认严西制度,依旧压榨百姓,横征暴敛呢?”
“杀!”宋风一改随性态度,眼中透出一股冷冽:“这种人不配受百姓爱戴。”
“杀掉之后呢?”
“另立新主。”
“新主依旧呢?”
“杀!”
凉亭外,山风骤起,吹动二人衣襟,宋风披散的长发凌乱飞舞,拍打着冷峻的面庞,却打不断他那执着的眼神。
“若是人人如此……”
“那便人人可杀!”
二人语速极快,没有丝毫犹豫,皆是肺腑之言。
“呵……”殷啸无奈而笑:“宋公不想当钦王,并非舍得这份权威,而是想做大钦杀神。”
宋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解下腰间龙吟剑,横于身前,轻轻抚摸。
“这把龙吟剑染过太多鲜血,若是再涂抹权力剧毒,大钦将永无宁日。”
“让我去当钦王,铁定是名暴君,不若寻贤才治民,总好过我这莽夫瞎搞。”
殷啸也盯着前方剑鞘,却仍未松口:“宋公不做,怎知必为暴君?”
“他们未做,怎知必定欺压百姓?”
这种话题是永无止境的,二人各执一词,一时陷入僵局。
“倒是你殷兄。”宋风盯着后者,微微一笑:“有这等修为,又有忧国忧民之心,干脆参军入伍,随我杀入奉京,摘了暴君的脑袋,岂不痛快?”
殷啸摇了摇头:“我只护佑林澜,郡外之事与我无关。”
“可惜。”宋风哀叹一声:“若得阁下相助,必定事半功倍,说不定还能把钦王那把破椅子塞给你,让我落得清闲。”
“可惜。”殷啸也摇头而叹:“大钦若有宋公为王,定保国力强盛,世间太平,却总怀着浪子习性,无法在一把椅子安稳坐定。”
宋风自觉无趣,却也不必争论,饮罢剩余酒水站起身来:“此间无酒,权且下山吧。”
“宋公请。”
二人并肩而行,沿山路而下,路上皆是沉默不语。
来到山脚,却见七八位身穿甲胄的武将早已等候多时,宋风疑惑道:“这是……”
领头的将领先是看了殷啸一眼,见其微微点头,随即单膝跪地,震声道:“末将临澜郡军团长阮星,愿遵宋公调遣!”
他这一跪,身后众多兵团长纷纷跪地:“愿遵宋公调遣!”
得一众将领忠心,便是得半个临澜郡,按理说应该欣喜才对,哪知宋风眉头紧锁,冷冷回道:“起来。”
“呃……喏!”众人虽不知所以,还是乖乖站起身。
宋风走上前来,为阮星整理盔甲,眼神依旧冷漠:“我说过很多次,兄弟们没有跪来跪去的,可那群家伙总是改不过来。”
“希望临澜兄弟的加入,能带个好头,让他们改改这臭毛病。”
“主公!”听到宋风称他们为兄弟,阮星等人大受感动,刚要跪倒在地,却被宋风一个眼神制止,只得挺直腰板,抱拳道:“末将遵命!”
“嗯。”宋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殷兄早已摆好宴席,咱们也别闲着,先吃他一顿便宜饭再说。”
“哈哈哈……”众将尽皆欢笑,阮星则是凑近前来,低声道:“我等皆为军中将领,这种游侠聚饮,怕是有辱军风,传出去……”
宋风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声说道:“你傻不傻。”
“啊?”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阮星惊讶地张大嘴巴,磕磕绊绊道:“末将……”
宋风嘿嘿一笑,拉住他的胳膊便往前走:“狮王府的美酒,可是闻名天下的珍品,错过岂不可惜?走走走!”
身后的殷啸哈哈一笑:“管够,管够。”
众人再行不久,一众身着官袍的文臣早已相迎,一名头顶光亮的黑瘦汉子赶忙拱手施礼:“臣等参见主公。”
“你是?”
那名汉子呵呵笑道:“下官临澜郡守郑建,特来相迎。”
“哦!”宋风答应一声,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忍不住笑道:“你这黑的吓人,哪像个郡守,倒好似田间老汉。”
“宋公好眼力。”郑建再度拱手道:“下官劝农掾出身,要说田间耕种,倒是老本行。”
劝农掾?这是个什么职位……宋风挠了挠头,不解道:“所以说,郑大人精通耕种之事了?”
“不敢说精通。”郑建咧了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状似得意道:“临澜郡不比严东,没有曲康沃土,可本郡百姓照样能顿顿白米,逢年过节还能烹羊宰牛。”
“那确实很精通。”听说百姓能拿白米当饭吃,宋风佩服的竖起大拇指:“遥想当年严西务农之时,若是有郑大人这等贤才,我宋风何至于步入江湖,甚至起兵除暴呢。”
这倒是大实话,宋风向来少有野心,很多事并非他主动去做,而是时势所致。
若得严西二亩良田,安有大钦墨衣剑屠?
收起胡思乱想,宋风不再废话,左手拉着阮星,右手拉着郑建:“人多好啊,今天我们就把这澜海狮王给吃成穷鬼!”
“哈哈哈……”众人一阵大笑,唯独郑建惊慌失措:“主公……”
后者停下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后方官员赶忙抬来十余筐书卷,郑建示意道:“这些都是本郡人口、户籍,还有各年粮产,税赋……”
“停!”看到这一堆账本,宋风好似被催命一般,赶忙将其打断:“酒桌上有个叫海杰的,你把这些东西全扔给他,别找我。”
“这……”
“走吧你!”宋风不管他们作何反应,拉着众人大步前进。
殷啸走在队伍末端,看着宋风拉拉扯扯,大咧咧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这还是那个赤武峰上杀气纵横的墨衣剑屠吗?倒像是邻家不谙世事的小弟。
这宋风,好似体内藏着两个灵魂,把他们当作敌人时残酷冷血,现在成为一家人,瞬间变成没长大的孩子,话语虽幼稚,却满是真诚。
跟随这样的主公,或许会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