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逃命的人群中，唯有一道白衣逆流而行。
光辉熠熠的神剑每一次斩落，都能斩断黑雾的缠绕，救下一名或数名修者或魔族。
似是对他手中的神剑极为忌惮，凝聚成一团的黑雾突然爆裂四散，化成无数漆黑的触手，窜向奔逃的人群，继续残忍地掠夺性命。
许多来不及撤离的修仙者和魔族，被触手直接穿胸抓出心脏，连惨呼都发不出就气绝当场。
尝试过仙术却徒劳无功，只有九天斩穹还能对其造成伤害。但，仅凭他一人一剑，如何能救下这许多的人？
余光瞥到那道如一阵流光急掠来的青影，他挥剑的动作猛然一滞。分心的刹那，旁边一道凌厉剑光劈来，斩断了想要从侧面偷袭他的触手。
黑雾一声凄厉的惨呼，显是极痛，外放的触手也下意识地回缩，再次凝成了一团黑雾的形状。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持剑凌风，与对面的黑影无声对峙。
片刻后，怪异嘶哑的声音突从黑雾中传出：“九天斩穹，日月同辉，没想到，暌违千万载，竟会在这种境地下重逢。”
“你是谁？”明昭冷冷开口，“你有什么目的？”
“咯咯……我是谁？”黑雾怪笑，粗砺得像被砂石滚过，“日月同辉的后人，竟然已经连本座都不知道了么？”
明昭脸色微变，明族先祖明同辉真实身份乃日月同辉剑灵一事是机密，即使是在明族内部也只有历代皇室方才知晓。其余知晓此事的，早在上古时代就已陨落。眼前这团黑雾，究竟是……
“桀桀，既然日月同辉和九天斩穹再次联手，本座也没兴趣再陪你们玩下去了。”
“今天吃得饱了，就再留你们性命一段时日。”
黑雾怪笑连连，甩下最后一句话后，倏忽化为轻薄黑烟，消散于空中。
黑雾散去后，青衣帝皇和白衣仙尊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几乎能擦出火星子。
但最终，交汇的视线移开，他们还是没有再交手。
擦肩而过时，两人始终无言。
心中俱是清楚不过——
现在不是执着于私怨之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这是他们身上肩负，无可避免的责任。
……
三月后。
自三月前那场惊变后，魔军死伤惨重，全数退回了枫染原修整。
除了陨落的楚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高阶强者陨落。魔界元气大伤，不得不龟缩枫染原内，停战修养。
枫染原外围，由魔皇明昭携其余七王共同设立了防护结界，并有高阶贵族日夜巡逻，用以防范那吞噬血肉的可怖黑雾。
许是知道枫染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一连三月，黑雾始终未曾来袭，给魔界争取了相当的喘息之机。
集结魔界全域的枫染原难啃，但，与之相对的，各大仙门分散四侧，单个仙门的修者和实力都有限，面对黑雾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再加上被各仙门庇佑、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凡间城池……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短短三月，被整宗灭门的大小宗门不胜枚举，被抹杀至鸡犬不留的凡间城池，更是难以计数。
人间，已成修罗地狱。
余下的宗门和修者为求活命，纷纷前往最近的仙盟九宗。
在黑雾侵袭下，只有古老强大的仙盟九宗还保有相当的实力，且有护宗大阵作为倚仗，勉强能有一战之力。
其中，收留庇护往来投奔修者最多的两大宗门，是青云宗和玄极宗。
青云宗有仙盟盟主苍宁坐阵，而玄极宗则有司家圣人司凌夜镇守。
在那地狱一日活下来的许多人眼中，那道挥动神剑、救下无数人的白衣仙尊，实在让人印象太过深刻。
并且，由于那日玄极宗后退及时，伤亡人数极少，实力保存相当完整。
相较之下，原本实力最强的青云宗，因了那日的战场设在青云本部的缘故，伤亡极其巨大，实力大减。
加之，玄极宗主的实力远超青云宗主的这一传言不断扩散——
仙盟九宗中，玄极宗的实力已无可争议地跃升为首位。
前往玄极宗寻求庇护的幸存修士，也比前往其他宗门的要多得多。
枫染原，议事大殿。
青衣帝皇仍是高坐上首，但身侧玉座却空空如也。
玉阶之下，六王垂首而立，和青云决战前相比，缺了那抹张扬的红影，亦缺了那道凛冽的紫影。
气氛沉肃，明昭环视一圈，刚想开口，殿门忽被“砰”的一声撞开，紫衣女子匆匆步入殿中，脸色是少见的严峻。
简洁的字句如一道惊雷砸下：“外面出大事了，半日前，苍宁战死！”
“什么？！”
殿上一片哗然，雷鸣玉不可置信：“苍宁陨落了？这……怎么可能？”
明昭沉声道：“容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东方九容抿紧唇，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微微颤抖：“那东西突然袭击青云宗下属护佑的凡间小国……苍宁无法坐视不理，为护那些凡人，他虽击退了那东西，却也重伤难愈，自爆而亡。”
话音落地许久后，空气中仍是一片死寂。
半晌，洛清弦才低声打破沉默：“身为仙盟盟主，居然为护一群凡人而自爆……真是……他会后悔吗？为了救下这些人，可能会造成更多人死去……”
“我想，他一定不会后悔。身为王，若面临同样境地，或许，我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一向谨慎寡言的水宣桓忽然语出惊人，周围诸王尽皆侧目。
“小桓……你长大了。”颜朔拍了拍他肩膀，神情忽又变得复杂：“苍宁……唉，真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这条路，我还没和他再喝一次酒……那家伙，是仙门中少有的愿意和魔族喝酒的人……”
听闻苍宁的陨落，再想起那诡异恐怖的黑雾，在场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就算苍宁是让魔界头痛多年的老敌手，但在如今这个人魔二族都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过往的仇恨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无论生前如何，苍宁是条汉子，我雷鸣玉发自内心地佩服他。可，才短短三个月时间，它就已经成长到能杀掉苍宁的程度，若再让它继续这样下去，只怕……”
雷鸣玉戛然而止，隐藏意思不言自明。
若再让那东西无止境地吞噬人族血肉，毫无疑问，它的实力将越来越强。
直到它强到无人可挡的地步后，踏平枫染原、乃至吞噬留守魔界的剩余魔族，就是必然的结果。
“雷王说得有理。”风雪卿敛了往日周身的刺，难得同意：“不能让那东西再这样成长下去，必须得想办法尽早扼杀！”
“我同意。”洛清弦同样支持。
“说的轻巧，那东西刀枪不入，仙法和能力都伤不了它分毫，如何扼杀？”傅九霄冷笑道：“再说了，这是削弱仙门实力的大好时机，它吃的人族越多，对我们魔族就越有利。我们应该坐山观虎斗，不要插手其中。”
“傅九霄，你是不是傻。你傻就算了，那东西可不傻。”暴脾气起来，风雪卿语气极冲：“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以为它会放过我们？那东西靠吃人血肉来增长实力，等它把人族吃完了，我们也完蛋了！”
“你——！”傅九霄被怼得气急。
“好了，都别吵了！”明昭开口，“苍宁战死是大事，想必仙门内部比我们要更紧张。容儿，枫染原需要你留守坐镇，不宜再亲自出去。你派东方得力的人手前往，密切关注仙门和那东西的动向，有消息第一时间回禀。”
“好。”东方九容点头。
“诸位方才所言……兹事体大，我们现在还摸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它的弱点，贸然行动只会徒增伤亡。按兵不动是上上之举。”
“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
狭长的丹凤眼眯起，不容置喙的帝皇威严瞬间席卷整片空间：“那东西，必须要杀，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