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前线传来消息,傅国未能攻下焚炎阁,已然退去。”
“哦?”明昭屈起指节敲击座椅扶手,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运筹帷幄的帝王,仿佛那夜展露的脆弱不存在:“傅九霄竟没亲至,还真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
“想必是因为,他还有更大的谋算,才会暂且放过焚炎阁。”东方九容神色凝重:“不知道他下一步会不会想偷袭凤鸣城,我们必须得加强戒备,以备万全。”
一名仙盟长老忍不住道:“傅九霄这么厉害,可为何此前都说他是‘废物’?”
此言一出,另一名长老连忙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自知失言,慌忙闭嘴,但上首紫衣女子的脸色已然变得极为难看。
议事的气氛登时陷入尴尬。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议事厅大门突然被推开,一名修士匆匆冲进来,气喘吁吁。
“何事惊慌?不着急,慢慢说。”
“人、人界……人界……”
“人界,成了炼狱!”
……
人界,皇城。
昔日繁盛的人间皇城,如今陷落在血海和火海中。
湛蓝的天空变成了血红色,半空中悬着一处巨大的血巢。
血巢中央如同心脏般剧烈跳动,向外伸出无数缠绕着黑雾的血色触手。
城池上空覆盖着一层浓郁的血雾,吸食着下方城池中凡人的血肉和灵魂,将其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血巢中。
血巢吸收了大量来自于人族的血肉和性命,变得越来越大,蔓延的触手也越伸越远。
它以皇城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观其蔓延的速度,不日就会蔓延至整个人间。
留在人间的修仙宗门修士,也有试图想抵抗的人。结果只是略微靠近了那处弥漫着血雾的空间,还未能施法,就被瞬间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整座人间都沦为血巢的养料,只是时间问题。
一片血色的场景在水镜中定格。
凤鸣城,议事厅。
“我们中计了。”东方九容咬牙切齿:“九霄他算到了我们会猜他进攻焚炎阁,傅国军队进攻焚炎阁才是障眼法,他的真正目的,是人界!”
司明俨一拳重重砸在桌上,目眦欲裂:“混账,傅九霄,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要把整个人间都屠戮殆尽吗?!”
“他在以这些凡人的性命为祭,以邪术将之转换为灵力,供给他自身。一旦灵力足够,他就能突破九重天九阶,进而登顶成神。”
明昭的手在衣袖中攥得死紧:“他假装进攻修仙门派,以吸引我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仙域,目的正是为了完成这一邪术。他知道,直接进攻仙门,定会被仙魔两界联手阻止,所以,他才选择了防守薄弱的人界。”
“虽然人族单个的实力微弱,不及修仙者和魔族,但数量庞大,且毫无反抗之力。他用数量代替质量,用人族的性命,来作为他成神的垫脚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仙盟长老焦急道:“他若成神,三界必亡,有没有办法能阻止他?”
“我们现在必须得拖延时间。”司明俨说道:“我们宗主身上有帝曦大人的全部传承,是千万年来唯一能冲击神境的人。只要能在宗主出关前拖住傅九霄成神的步伐,待我们宗主出关,就能阻止傅九霄。”
“问题就在这里,想要拖住傅九霄谈何容易,那可是连明皇都……”
东方九容突然站起,对着明昭单膝下跪:“陛下,臣愿前往人间。”
“绝对不可!”明昭厉声道:“你现在去人间,就是去送死!”
“让我去吧,陛下。”东方九容抬头,神色决然:“司宗主闭关,除了你之外,现在最强的人,就是我了。我是去拖住九霄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准!”明昭一拍桌子,动了真怒:“昨夜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把你救出来,你又要去送死?你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错了,我比谁都要爱惜自己的命。”她平静:“可现在还有得选吗?除了我,其他人连和九霄过招的资格都没有,只会白白送命。我若不去,不过是苟活一段时间罢了,等到九霄成神,我一样会死,还会拉着整个魔界一起陪葬。”
“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先行一步,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明昭,别忘了,你还有你的使命,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你。”
“一人与天下苍生……如何去选,你比我更明白。”
他怒极反笑:“一人与苍生?好啊,你准备如何拖住傅九霄?别告诉我,你打算自爆!”
东方九容默然,淡声道:“苍宁能做到,我也可以。一名九重天七阶强者的自爆,虽不说能毁天灭地,想必也能阻住他的脚步,为你和司凌夜争取成神的时间。”
“我和九霄是双生子,流着全然相同的血,以我之血燃起的术式,想必能对他造成不轻的伤害。”
“但你们不能出事,这天地间,最接近神的,只有你们而已。”
“上天赐予你光与影的能力,或许就是为了今天。”
说罢,她忍不住在心中苦笑,暗叹道,她这样的无情人,居然要为了与她无关的天下苍生而主动牺牲自己,真是笑话。
不过,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已经是当下破局的唯一之法。
她给自己洗脑,这并非是她对所谓苍生抱有什么感情,而是因为早晚都得死,还不如死的有意义些,至少,能保下东方,她的子民。
周围所有人都震撼不已,对眼前虽单膝下跪、脊背却挺得笔直的紫衣女子,无论是仙还是魔,无论此前是否为敌手,心中都充满了敬意。
“退下,不许再提这件事!”明昭失控怒吼。
她垂眸:“你秉天命而生……还请陛下成全。”
“退下,统统给本皇退下!”明昭一拂袖,长桌登时碎成齑粉,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
她仍是直直跪着不动:“陛下,我说过,我早已下定赴死的决心。这并非逞莽夫之勇,而是权衡利弊后最好的结果。”
忽然,她长叹:“明昭,我相信你昨晚的誓言并非虚假,只不过,情况变化太快,并非你的错,而是命里注定。”
“九霄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这是我的宿命。”
“让我去吧。”
“明昭……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做你的剑吗?”
“如今,我愿意成为你的剑,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的脸色瞬间痛苦到扭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
“闭嘴!”
“不走是吧,好,我走!”
青衣帝皇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跌跌撞撞离开了议事厅。
走时,门被重重甩上,轰然作响。
东方九容站起身,追了出去:“明昭!”
剩下的仙盟长老和魔界诸王脸上大多恻然,逼着自己的未婚妻去送死,这样的选择,无论是对谁而言,都太过沉重了。
……
两日后。
站在魔界大军首位,东方九容眼下泛起乌青,脸色颇为难看。
这两日,她求见明昭无数次,无数次皆被拒之门外。
明昭不见她便罢,那日她在议事上说的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导致她的门槛几乎要被来劝谏的东方长老和臣民踏破,说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反应最激烈的,还是那日没来议事的洛清弦。
洛清弦抱着她哭天喊地,死活不肯撒手,说若是她执意要去送死,就先踏过她洛清弦的尸骨。
直到深更半夜,才把哭断气的洛清弦送了回去,勉强让她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被吵得昏头转向,休息也休息不好,好容易得睡会,谁知一大早就收到传令,明昭召集魔界所有人、以及仙盟留在凤鸣城的众长老,于凤鸣城城门前集合。
眺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心底隐有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干什么?
嘈杂的场面突然一静,一裘青袍的帝皇缓缓而来,站在了高台上,俯视着底下的魔界众将士。
所有人都仰头望着他,目光中充满希冀。
他淡淡地看了下首的紫衣女郎一眼,旋即转开,俯视众生的眼神无喜无悲,如高坐云端的神只。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为了宣告诸卿——”
“本皇将亲自前往人界,斩断血巢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