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哽咽着继续说道:“腊月里的那场大雪将我们龙头村里六十七户的房子都压塌了,全村死了近一半的人。几天过后,有兵卒进了村子,他们帮着我们把压在里面的人和粮食被褥什么都扒了出来。听他们说,户部的救济赈灾的物资就快送过来了,大家伙儿虽伤心可也有了盼头了。原还想着,等开了春了,地里头下了种子,这日子就又能过起来了,再挨到夏收,那日也就熬过去了,可谁曾想,呜呜呜~”
王大说着说着没忍住哭了起来,冯二也一个劲的瘪着嘴掉眼泪。
“郡主娘娘,您可得给咱们龙头村的乡亲们做主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冯二,你速速道来。”
此刻,他们的情绪不能自制,黛玉倒是能理解,可对她这个急性子也太折磨了。
“我们左等右等的也没盼来什么救济物资,反而有衙役过来催交起了春苗税来,倒是没按人头来,可每家每户都要交上一石粮食,而且那些杂粮还不收。我们龙头村跟附近的几个村子能耕种的田地都不多,多数是靠山吃山的,打打猎,采采山货卖卖,每家夏收秋收之后,交完了赋税,那点子粟米高粱的也就勉强够一家子的嚼口,再在那房前屋后种些地薯大豆之类的杂粮,虽然不能顿顿敞开了肚皮吃,但肯定饿不死人,可这都是家中不缺壮劳力,够勤快的人家方能如此。这春苗税一交,就我们村,有半数的人家都等不到地化冻就得饿死了,而那另一半的人家即便还每天有口稀的撑着,可也没有种粮继续耕种了呀,今年的秋收就只能收一地的杂草了。”
黛玉蹙着眉头,她只记得那一世的历史课里讲过唐朝中期有收过青苗税的,难道大圣朝也有类似的税收?
“这个春苗税,是从前就有的,还是本朝才有的?”
“是这个年节前才有的,之前从未听说过的。”王大擦了一把眼泪,冯二点头附和着。
“你们龙头村隶属于哪个县?”
“是文安县。”
“你们所讲的情况我会派人去核实调查的,如若属实,本郡主倒要看看是他县老爷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大刀的刀口硬?”
“谢郡主娘娘,谢郡主娘娘~”
王大冯二的脑门都磕破了皮了。
“十一,快将他二人扶起来,十三,你去户部将这些情况告知我爹爹一声。林七,你带上几个兄弟先行一步前往文安县调查,不忙着打草惊蛇。”
王大冯二想跟着林七离开。
“你俩先吃点东西吧,等会儿你们再跟我细说说村中的情况。”
不多会儿,面条送了过来,看着那一大碗快冒尖的白面面条,黄灿灿的煎蛋,红油透亮的大肉,他们两个呆愣着不敢动筷子。
“你们先吃,我去处理些事情,等你们吃完了我们再聊。”
黛玉离开后,在前厅侍候的婆子上前劝道:“两位大兄弟,只要你们不曾撒谎,那这事儿我家小姐就管定了,安心踏实的吃口热乎的,瞧你们冻的那个样子,别事情还没平呢,自个儿倒撑不住了。”
这二人边吃,边落着泪。
婆子瞧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林如海听完十三的讲述,眉头紧锁,忙唤来两位侍郎,“年前赈济雪灾的物资出了城后,都是交由谁负责的?”
“回大人,都是由兵卒们直接运到各个县衙接收的。”
“也就是说,分发事宜是交由各个县衙的。”林如海的脸色沉的可怕。
“是的,据属下所知,那些兵卒只参与了各个村镇的救援,便被董相调回了,后面的安置都是各个县衙自行处理的。”右侍郎瞥了一眼左侍郎回道。
“为何这些情况没有上报于本官知晓?”
右侍郎叹了口气,“就这些情况还是属下不久前偶然得知的,属下深知大人的为人,又深得帝心,可董相在朝中盘根错节,门生故旧众多,一个不慎可就麻烦了,所以才不敢报于您知晓的,还请大人恕罪。”
左侍候挠了挠太阳心,“肖大人,你这是在暗指本官跟董相的关系吗?”
“朝中谁人不知你曾是董相的门生,娶的还是董夫人娘家的侄女儿?”右侍郎呛了回去。
左侍郎咬着后槽牙,朝林如海抱了抱拳,“大人明鉴,属下是天乾六年的进士,当时董相奉圣命主持了那一年的春闱,可属下的性子太直,并不招他待见,被外放到荆门长达十年之久,久久都无法升迁调任。我家中倾全家之力供我科考,一直无余力再为我说上门亲事,到了荆门的时候,我已二十有五了。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白家大郎,他们家只是恰巧也姓白,跟董夫人的娘家并无任何关系。在荆门的那几年里,我都是靠着白氏的微薄嫁妆度日的。后来,承蒙致仕回乡的弼百川弼老大人看重,这才真正的踏上了青云之路,终于在九年前调入京都,慢慢的才有了如今的官身,但这一切皆与董家无关。”
“是吗?据我家夫人所知,白氏可没少往董夫人那边跑,而董夫人也没少给些稀罕的物什于她,有了这一层关系,你还敢说你跟董家并无干系?”右侍郎不屑的撇撇嘴。
“肖尚仁,你这个小人,你们俩口子就不曾去过相府吗?你家与别家就没有走动过吗?亏我还视你为至友,竟不知你是如此的龌龊之人。”左侍郎咬牙切齿的怒瞪着右侍郎。
林如海冷冷的看着他俩,“眼下是你俩争执这个的时候?”
这俩人这才忍下各自的不忿,偃旗息鼓了。
“如若肖大人所言为实,那么董相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因此激起了民愤,谁也不好收场的。”
刚才还红眉毛绿眼睛的两人,又习惯性的对视了一眼。
右侍郎问道:“大人,发生何事了?”
“大人,可是年前赈灾之事?”左侍郎也问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定定的看向左侍郎,“陆震,本官可能信你?”
“大人,属下虽官微言轻,但陆某心中有家国,只要是为国为民之事,您请吩咐,陆某人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