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
秋天是个适合睡懒觉的季节,既不会像夏天那样闷,热得人全身上下都油腻腻的不舒服,也不会如冬天那样冷,冻得人必须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否则冷风就会无孔不入地渗进来。
这么清爽的早晨,金门防卫司令部值班副司令吉星文当然要美美地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可时针才刚刚指到八点,副官就“笃笃”地敲门搅醒了他的好梦:“吉长官,前沿报告,有共军船队靠近”。
“别烦我,叫201师按老规矩办”,吉星文闭着眼睛吩咐一句,然后就翻了个身继续闷头大睡。
这些老共烦不烦,打又不敢真打,天天玩这些试探的把戏有意思吗,还要不要人睡觉啦。
“呼,呼……”不多时,吉星文鼾声再起,一片迷离中,一个身作短旗袍的摩登女郎摇曳着腰肢向他走来,他认得这是台北夜巴黎歌厅的金牌歌女梦娜小姐,凭着一首花月佳期红遍整个东南亚。
梦娜小姐带着一脸媚笑挨着床边坐下,旗袍下白嫩嫩的大腿隐约可见……
“笃笃笃!吉长官!笃笃笃……”敲门声突然再次响起,但比上一次要急促得多,梦中的那片迷离随着敲门声骤然裹着梦娜小姐甜美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混蛋!”吉星文愤怒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须知金门不比台北,守岛的日子清苦得紧,自己今天好不容易做个美梦,都已经摸到床沿就差脱裤子了,你们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得要我来……
“吉长官!出事啦!共军抢滩了!”
艹!还真忒么是大事!
吉星文顾不得换内裤,直接湿漉漉地就三下五除二套上军装,在副官的指引下快步走到观察位置伸手接过递来的望远镜。
滩头上,只见大约一个团的解放军步兵搭乘着LS150登陆艇正在泛水冲滩,不过好在国军早已在浅水区域修筑了大量的轨条砦,卡住了这些登陆艇无法直接上岸。
所谓轨条砦就是在水泥墩上斜四十五度插进去一段铁轨,然后沉入近海浅水,这样就能阻挡登陆方的船只或两栖装甲车辆直接冲上海滩。
(笔者的本科毕业论文就是怎么爆破轨条砦,这玩意儿巨难炸)
LS150被轨条砦卡住前进不得,可艇上搭载的战士们没有任何犹疑,他们纷纷翻过防浪挡板直接跃入海中涉水前进,朝着滩头发起冲锋。
步兵涉水朝坦荡荡的沙滩冲锋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刻。
按照胡琏制定的防守预案,守滩的第201青年师这时候应该依托工事全力射击,尽可能地对解放军暴露在滩头上的步兵造成杀伤才对,可此时的滩头上却一片宁静,直到抢滩的战士逼近到滩头一线工事跟前,才开始有零星的枪声响起,而且很快就被LS150的艇载机关炮开火压制住。
看着解放军的抢滩兵力就这么轻易地冲上了沙滩,吉星文用力顿脚怒道:“他妈的,第201师的人睡昏头了吗,为什么不开火?”
副官讪眉讪眼地瞥了吉星文一眼回答说:“反正指挥部这边是第一时间就把预警传达下去了的”。
吉星文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追究201师迟迟不开火的原因,因为他心头明白,就连他这个今天值班的副司令长官都不相信解放军这次会真的“狼来了”,就更不用提前线的大头兵啦,一个二个的肯定都懒在床上睡大觉嘞。
前线的战报纷纷传进指挥部,解放军这次一共派出了三个团的兵力,分三路分别攻击兰厝、湖尾、古宁头,现已全部登岸并巩固住了滩头阵地。
“哼,这帮泥腿子,就喜欢玩这种小伎俩”,吉星文恨得牙痒痒,但仍强自镇定道,“叫201师守住自家阵地就行,不用急着反扑,命令炮兵开火,我倒要看看老共的脑袋是不是铁打的,到底顶不顶得住炮弹轰!”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胡琏也急匆匆地从自己的房间跑了出来,跳上门口的吉普车就往指挥部飞驰而去。
半路上,另一辆吉普迎面驶来,胡琏急忙叫司机停车,探头一看,原来对面车上的是另一名防卫副司令赵家骧:“大伟,你上哪儿去?”
赵家骧,字大伟,他是东北讲武堂毕业,投蒋后曾在远征军的中美联合参谋部里结合具体国情改编美军战术教材,深得美军参谋长魏德曼的赏识,获得过美国政府颁发的银星、功绩、自由三枚勋章,是个长于理论的参谋型将领。
“我赶着去炮兵阵地,那里要紧,我不亲自盯着不放心”,金门岛上的几个防卫副司令里,赵家骧专门负责分管炮兵。
胡琏闻言点点头:“好,指挥部那里有我坐镇,炮兵就交给你了,大伟兄珍重,党国现在太少你这样可靠的指挥官了”。
赵家骧笑着朝胡琏行了个军礼:“胡长官谬赞啦,你才是党国的中流砥柱,放心吧,不用担心我,我们的炮兵阵地都部署在后方的山体背面,除非共军的炮弹长了眼睛,否则能奈我何,哈哈,告辞了”。
看着扬尘而去的赵家骧,胡琏心头不知为何莫由来的生起了一阵悲沧之感,总觉得赵家骧此去会恐有不测,可战事紧急,解放军憋了这么久闹上这出,其势绝不在小,他无暇再多叮嘱,只好下令开车继续赶往司令部。
吉普车一路开到胡琏专门加厚加固的翠谷指挥部,他下车穿过长长的钢筋混凝土通道,隔着道门就听见里边传来吉星文怒不可遏的喝骂声:“狗娘养的,炮兵为什么还不开炮?是不是要非等到共军打到翠谷门口他们才肯把炮弹上膛”。
“绍武兄,别上火,大伟兄已经亲自去炮兵阵地指挥了”,胡琏心里其实也上火,但作为一名自诩新派的将领,他还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美式小翻领,故意显得跟吉星文这个西北军出身的土包子有明显不同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