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和秦征齐齐沉默。
他们都觉得季宴时这话没毛病,却又不好开口附和。
于秦征而言,皇上是君,他是臣。不管他怎么想,不管皇家怎么对秦家,最终只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对沈清棠来说,龙椅上那位除了是君王还是季宴时的父亲,她的公爹。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心里认同也不能附和。
只是伸手在季宴时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不管作为大乾百姓的她还是忠君爱国的秦家军少将军,都不如季宴时受到的伤害多。
当初还是普通皇子的当今圣上,对心爱之人当和亲公主一事明明万分不愿,可就因为怕触怒皇上,一句都不曾为她说话。
甚至最后亲手将她送给西蒙皇庭。
后来把人抢回来,却不敢给她一个名分,还因为嫉妒她曾嫁他人,对她百般羞辱折磨,让她不明不白顶着一个“王妃”的头衔被囚在北川数年。
不敢跟西蒙算账,只敢折辱王妃母子。
把对糟蹋他心爱女人的恨转移到一个无辜稚子身上。
身为一个旁观者,当今圣上的作为实在足够窝囊!
季宴时抬起另外一只手覆在沈清棠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以示自己没事。
淡声接着道:“他曾经跟我母妃说过,君王有两种,开国帝王和守国帝王。
他说开国帝王相比而言更容易,只需要一门心思开疆拓土就行。
需要的只是不怕死和领兵作战的本事。
可是守国帝王看似坐在祖辈的功劳簿上躺清闲,实际上是劳心劳力的事。
外面要防着两国或者多国战争,国内要防着藩王、地方势力甚至是百姓造反。
朝廷里还要平衡朝臣之间强弱、敌我……”
沈清棠默默听着。
她明白季宴时话语中深藏的唾弃何意。
这些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实则是给自己的平庸、无能找借口。
是,帝王确实有两种,一是开国,一是守国。
可是开国帝王绝对不是只需要领兵打仗那么简单。
就像现在的季宴时。
跟季宴时相处这么久,沈清棠明白过来季宴时不是想反,只是在为被逼造反那一天做准备。
倘若不要他和秦家军以及追随他人的命,不让他番地上的百姓过得水深火热,他其实不介意一辈子当个傻王爷。
只是有些时候,人活着选择的余地不是那么大,甚至是没有。
想要推翻当今的朝廷,季宴时要做的跟秦征要做的有天壤之别。
秦征要做的就像当今圣上说的那样,带兵征战,攻打天下,其他不管。
可季宴时要做的是让秦征带兵征战,他说怎么战就怎么战。
他要考虑军马粮草,考虑百姓,考虑内战时敌国的动向,考虑真战时,哪些城池先攻那些后攻,攻下来的城池是降服还是镇压。百姓从如何,不从又如何。
哪些朝臣内用,哪些不能用。
对付奸佞之臣当如何,对付忠贞之臣当如何?
一桩桩一件件,稍有差池就功亏一篑,万劫不复,怎么能用容易二字形容?
当然,守社稷的帝王也不容易,确实需要考虑如何跟敌国相处,如何平衡朝臣,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
但是无能之辈才会想着如何避免跟敌国的战争,如何去平衡各方朝臣的势力,如何搜刮百姓还能不让他们造反。
有能力有本事的帝王,会让敌国畏惧不敢发生战争,就算有,最终结果也是敌国俯首称臣。而不是还没打就讨好对方,商量如何不打。
这叫窝囊不叫牺牲。
有魄力的帝王也不需要平衡朝臣,都说君上臣下。
臣子是辅佐帝王的而不是钳制帝王的。
被臣子钳制,说到底还是帝王无能。
没有治国的本事,只能搜刮民脂民膏,或者说,治下乌烟瘴气,贪官横行,才会导致百姓民不聊生。
若是再遇上天灾,老百姓在活不了的时候,不反还能如何?
大概生怕自己心仪之人唾弃自己。
也或者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耻找的借口。
亦或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妃太过聪慧,看穿没说破,让无能的君王恼羞成怒。
总之,龙椅上那位跟昏庸二字更搭。
秦征不敢非议帝王,哪怕认同季宴时的话,也不敢公然附和。
沈清棠想了想,问季宴时:“你明知圣上的意思是要和,谈崩了的话,想好怎么处理后续?”
封建王朝,帝王再昏庸也是说一不二那个。
季宴时做的再对也是不遵皇令的逆臣。
季宴时冷笑:“那就要感谢他的虚伪了。他虽然没本事却极其在乎名声。处处打着为百姓着想的名号,既如此,那就让民意做主吧!”
沈清棠没再追问。
季宴时做事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他说的如此笃定必然是有了决断。
只是她不认同他说当今圣上在乎名声的话。
一个从未下过凡间的人,怎么会在乎百姓死活?倘若在乎也不会增加苛捐杂税了。
不外乎是他别的君王之道没学会只记住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怕把老百姓逼急颠覆了百里王朝是真。
***
北蛮显然比大乾还着急。
这次不肯再等季宴时恢复,当天傍晚蒙德王子和大卫官就带着北蛮神医登门拜访。
带神医只是找个理由而已,大家都清楚,一个国家的皇子就算病死也不会用敌国的御医。
同样,蒙德王子也不会真的让自家御医诊治季宴时,充其量只是让己方的大夫跟大乾的大夫对接一下季宴时的病情,出谋划策而已。
毕竟,宁王本来就病恹恹的,万一被治死,岂不是给了大乾攻打北蛮的理由?
况且,蒙德王子和大卫官登门也不是真心大佬看望季宴时,而是为了谈判的事。
大概怕季宴时再留他们吃饭,蒙德王子和大卫官是午饭后才过来的。
一进门就直奔主题,一句废话都不敢说。
“宁王殿下拖着病体为两国和平的事劳心劳力,小王深受感动也十分钦佩宁王殿下的为人。为了对宁王殿下的身体,小王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