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那带着余韵的话音还未在幽深的石室里完全散去,仿佛还在冰冷的石壁间轻轻回荡,入口外却骤然炸响一阵更加狂躁、更加凄厉的嘶吼。
那声音不再是先前隔着遥远通道传来的模糊响动,此刻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炸开,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刺骨的怨毒与疯狂。
像是有成百上千被囚禁了千年的怨魂挣脱了束缚,正挤在狭窄的通道里疯狂冲撞、嘶吼。
石壁都被这股声浪震得微微发颤,带着一股令人牙酸的嗡鸣。
而夹杂在嘶吼声中的,是锁链拖过地面的“哐啷——哐啷——”声。
这声音比刚才密集了数倍,也急切了数倍,不再是慢悠悠的拖拽,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催赶着,重重砸在石地上,又被猛地向前扯动,每一下都带着沉闷的撞击感。
仿佛有无数具套着沉重锁链的傀儡,正顶着通道里那越来越黯淡、几乎要熄灭的光芒,不顾一切地往前涌。
能清晰地听出锁链相互绞缠的“咔咔”声,还有傀儡关节摩擦发出的“嘎吱”怪响。
它们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力量,连拖拽锁链的声音都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入口,将这方石室彻底吞噬。
空气里的寒意瞬间浓了数倍,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般的刺痛,那股属于怨魂与傀儡的阴戾之气,顺着入口的缝隙疯狂往里钻,几乎要凝固成实质。
望轻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头,目光扫向石室的上方,果不其然,原本充盈在石室里的玉光,此刻正在缓缓黯淡。
就在方才,这玉光还亮得如同白昼,将石室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可现在,那夺目的光辉已褪成了柔和的乳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透着几分虚幻。
那些原本密密麻麻、悬浮在半空的光点,也变得稀稀拉拉,不再像先前那般热闹。
有的光点像是耗尽了力气,忽闪几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有的则慢悠悠地晃荡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连照在岩壁上的光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原本清晰的纹理,此刻变得影影绰绰,好似一幅被水洇湿的画卷。
望轻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两块碎玉。
那半块从阿梨掌心接过的玉佩,此刻正与自己袖中取出的碎玉紧紧挨着,断裂的边缘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相互贴合。
明明只是普通的玉石,可这一刻,它们之间却像是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微微震颤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望轻盯着掌心那两块相互吸引的碎玉,指尖微微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将两块玉的断口对准,然后缓缓往中间用力一合。
就在指腹感受到玉石冰凉触感的瞬间,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清脆得像冰棱相碰,在渐暗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她心头一跳,连忙低头细看——只见两块碎玉的断口处,竟真的有一角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那拼合的地方极小,不过指甲盖大小,却足以让人看清其中的玄妙:
断口边缘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一般,没有丝毫参差,原本各自断裂的纹路在此处完美衔接。
连玉质里那丝若隐若现的淡青色水纹,都从一块玉的边缘延伸出去,恰好与另一块玉上的水纹连成了完整的一线,仿佛从未被打碎过。
玉身微微发烫,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意顺着指缝漫上来,连带着石室里那黯淡的玉光似乎都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丝连接唤醒了几分。
望轻屏住呼吸,指尖摩挲着拼合处,能清晰感受到两块玉在那一角紧紧咬合的质感,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它们果然本就是一体。
“真的能拼上!”望轻的声音里裹着难以抑制的惊喜,指尖轻轻抚过那道刚合上的缝隙,冰凉的玉面下。
竟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颤,像是沉睡的生灵在发出渴求,又像是失散的魂魄在呼唤着更多的同伴。
她指尖微微一顿,那股震颤顺着指腹蔓延上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呼应感,让她心头莫名一热。
她猛地抬眼看向周围的人,目光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悸,却已多了几分亮意。
视线匆匆扫过入口处——那里的光影愈发混乱。
原本被玉光逼退的黑暗正一寸寸往前浸,越来越近的黑影在晃动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锁链拖地的哐啷声几乎就在耳边炸响,连带着石室的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你们听!”望轻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带着一丝被紧迫感催出来的笃定。
“这些傀儡的怨气如此凶戾,竟能顶着玉光步步逼近,定是因为这玉佩还没有完全复原!”她举起手中半合的碎玉,玉面上的微光虽弱,却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方才玉光最盛时,它们连通道口都不敢靠近;如今玉光渐暗,它们便敢往前冲——这说明玉的灵力与这些邪祟是相克的!”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语气愈发肯定:“看来……只有找到所有的碎玉,让它们彻底合为一体,才能让玉佩恢复原本的力量。
到那时,或许才能彻底驱散这些怨魂,破解这养魂狱的邪术!”
话音未落,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更凄厉的嘶吼,一道黑影猛地撞在石室门框上,带起的阴风卷得烛火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
望轻攥紧了手中的碎玉,那微弱的震颤仿佛更清晰了些,像是在应和着她的话——唯有团圆,方能破局。
阿野听到望轻的话,眼神骤然一凛,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反手从背上解下长弓,动作利落地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手臂肌肉绷紧,将弓拉得如满月般。
他双目圆睁,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死死锁定着石室入口的方向,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那里的黑影晃动得愈发急促,锁链撞击石地的“哐啷”声已密得像急雨,夹杂着傀儡关节错位的“咯吱”怪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那道摇摇欲坠的光障。
“那便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玉光眼看就要散了,这些东西一旦冲进来,我们被困在这石室里,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指尖扣着的箭羽微微颤动,映着渐暗的玉光,泛出冷冽的金属光泽。
一旁的阿梨本还虚弱地靠在石台上喘息,闻言也挣扎着撑住石台边缘,想要站起身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唇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可那双往日里总带着怯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与身形不符的坚定。
她扶着冰冷的石台缓了缓,才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剩下的碎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她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却还是努力把话说清楚:“我曾在一本前朝残卷里见过记载,说这养魂狱的镇物向来分藏在三处灵枢位,取‘天地人’三才镇煞之意。
方才我手中的那半块,就是在东边的血池旁边捡到的——那里该是‘地枢’的位置。”
话音刚落,入口处又是一阵剧烈的撞击,原本就黯淡的玉光猛地闪烁了几下,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阿梨扶着石台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却依旧抬着头,目光扫过众人:“若记载没错,另外两处该是‘天枢’与‘人枢’……只是具体在哪,还需我们去找。”
阿梨的话音还在石室里回荡,尾音甚至尚未完全消散,“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便骤然炸开!
那声音像是巨锤狠狠砸在石墙上,震得整个石室都剧烈摇晃起来,岩壁上簌簌落下细碎的石屑,连悬浮在半空的最后几点玉光都被震得剧烈颤抖。
众人猛地转头看去——只见最前面的那具傀儡,竟已硬生生冲破了入口处残存的那层稀薄光障!
一道漆黑的铁甲身影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锈蚀铁甲的大手猛地抓了上来,五根粗壮的指节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扣进坚硬的石质门框里。
“咔嚓”几声脆响过后,指节竟硬生生嵌进石缝中,在光滑的石壁上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划痕,碎石混着铁锈簌簌掉落。
那傀儡的半边身子已经探了进来,铁甲下露出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幽绿的鬼火在跳动,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它的头颅微微转动,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嘎吱”声,仿佛正在打量石室里的活人。
而原本就微弱的玉光,在光障被冲破的瞬间,又黯淡了一大截,乳白的光晕缩成薄薄一层,几乎要贴在石壁上,连照亮众人脚下的路都显得勉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又短得令人窒息。
傀儡指节扣在门框上的划痕还在刺痛着众人的眼睛,那腐臭的气息还在鼻尖萦绕,而寻找剩下碎玉的路。
已在这骤然逼近的死亡阴影下,变得无比清晰——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意味着万劫不复。
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阿野的箭几乎是与傀儡破门的声响同时离弦,“咻”的破空声尖锐刺耳,带着凌厉的劲风直直射向那只扣在门框上的铁甲手。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箭头精准地撞在铁甲关节处,火星四溅,虽未穿透厚重的甲胄,却也震得那只手猛地一缩,嵌在石缝里的指节松动了几分。
他手腕一翻,反手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目光死死盯着入口处蠢蠢欲动的更多黑影,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发紧,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先出去再说!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说话间,他已侧身挡在众人身前,长弓再次拉满,箭头稳稳锁定着那具傀儡的头颅,随时准备射出第二箭。
余光瞥见仍在挣扎起身的阿梨,他又急声问道:“阿梨,能走吗?”
话音未落,那被箭震退的傀儡已再次抬起铁甲手,带着更狂躁的力道往门框上砸来,“哐当”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阿野的手臂肌肉贲张,箭尾的羽毛在他指间微微颤动,显然已做好了随时射出第二箭的准备,只等阿梨一声回应,便要掩护众人冲出去。
阿梨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因这瞬间的用力泛起一丝血色。
洛离见状,立刻伸手将她从石台上扶了起来。
阿梨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将重心偏向洛离,脚踝处传来一阵清晰的钝痛。
果然如阿凌先前所担心的那样,方才在通道里摔倒时扭伤的地方,此刻还在隐隐作痛,让她每动一下都有些踉跄。
她扶着洛离的手臂稳住身形,目光迅速扫过石室四周,最后落在了石室另一侧的岩壁上。
那里的石壁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粗糙的石面上布满了自然形成的纹路,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其中一块岩石的边缘比别处更显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
“往这边走,”阿梨的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有些发虚,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肯定,她抬手指向那处隐蔽的角落。
“方才被傀儡追着冲进这石室时,我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通道里有人影闪过,隐约说过一句‘真出口藏在石壁后’……看这痕迹,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话间,入口处的傀儡已再次撞了上来,铁甲与石壁碰撞的“哐当”声震得人头皮发麻,连带着那处暗门所在的岩壁都微微颤动起来。
阿梨下意识地抓紧了洛离的衣袖,脚踝的疼痛让她额角渗出细汗,可眼神却异常清亮——眼下,这道暗门是唯一的生机了。
希长一手紧紧牵着阿凌的手,另一只手臂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前,将这好不容易互认的姐姐完全拢在自己身侧。
阿凌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攥着希长的衣角,眼睛却好奇地瞟向入口处晃动的黑影,被希长用手轻轻按回脑袋:“别看,跟着走。”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极实,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随时防备着可能从暗处扑来的危险。
望轻则半蹲下身,将小草护在怀里,一只手牢牢捂住她的耳朵。
小草年纪尚小,最是怕这些嘶吼与撞击声,此刻正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望轻一边快步跟着前面的人,一边低声安抚:“别怕,有姐姐在。”
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半块拼合的玉佩,冰凉的玉面传来的微弱震颤,成了此刻支撑她的力量,目光却始终锐利地盯着前方的路,生怕错过任何岔口。
阿野落在最后,长弓早已再次搭箭,箭头稳稳对准入口处不断逼近的傀儡。
他脚下如同生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每当有黑影试图冲破光障,他便毫不犹豫地松开弓弦,“咻”的一箭带着劲风射去,总能精准地逼退对方。
铁甲撞击的脆响、锁链拖地的哐啷声、箭矢破空的锐响在他身后交织,他却连头也不回,只沉声喝道:“快走!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