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本可脱身,但一想到在禄北侯府里的看到的怜人,便半推半就的姿态被齐王“请”到府上。
齐王府内,侍卫如林,仆从们个个低眉顺目,连脚步声都轻得似猫。偌大的府邸竟听不见半句闲言碎语,静得教人脊背发凉。温宁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视线。
清晖榭里,温宁已被软禁两日。
小院景致虽佳,茶饭亦精致。可被这四面的高墙困住,如何能调查到伶人?
丫鬟已经备好香汤,正要伺候她沐浴,温宁突然掀翻盛满玫瑰的竹篮,“我要见齐王!”她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尽数扫落,瓷瓶碎裂声惊得屋外暗卫神色一凛。
丫鬟微微颔首,无声退下。
不多时,便来了侍卫引她去承安阁。
阁内沉香缭绕,齐王正在斟酌着白玉棋子落在何处。他原想等墨云稷咽气的消息传来,再来折磨她,他要从精神上击垮她。
可探子送来的,却是墨云稷已能下地行走的消息。
“他还有心情调出全府侍卫满城找猫儿?”齐王剑眉倒竖,握着棋子的手指蜷曲,将它攥在掌心。
猫儿?
他似想到什么,又骛的低声笑起来。“她确实像只猫儿,可再锋利的爪子和牙齿,本王也能掰断它!”
齐王收起笑意,眼上透着阴狠的冷光。
房门缓缓推开,温宁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檐下灯笼昏黄的光线在她身后摇曳,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她逆光而立,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暗处微微发亮。
“齐王殿下这般盛情相邀,总不会只是为了让臣女替您品鉴府上的珍馐吧?”温宁盈盈一礼,裙裾轻旋间带起一阵幽兰暗香。她微微抬眸,眼尾似挑非挑,三分嗔意七分娇,偏生那嗓音清泠如玉,又带着几分女儿家特有的柔婉,叫人听了,纵有千般怒火也化作绕指柔。
齐王眼底翻涌的怒意倏然一滞,继而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指尖一松,将那枚白玉棋子丢进檀木棋盒,“怎的,你还不满意了?”他尾音上扬,似笑非笑地睨着阶下之人。
“光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温宁环顾四周,檐角垂下的铜铃纹丝不动,连窗纱都懒得飘一下,继而说道:“您这府上啊冷的像冰窟窿,鎏金熏笼里的炭火都是摆着看的。这夜里静一些也就罢了,白日也静,就连这鸟叫都像是捏着嗓子的。再住几日,我恐怕也成了这冰果子了?”
齐王顺着她的目光落去,却见案上冻梨已经蒙上一层白霜。
他指尖一紧,玄狐大氅的毛领簌簌颤动,遮住了眼底翻涌的阴鸷。
堂堂齐王府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那还要谢谢温宁和墨云稷!
原本囤在敦庆王府的那批药材,本该在疫病肆虐时翻出十倍、甚至更多的利钱,可偏偏被墨云稷设计了。此事虽未牵连到他,可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
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以免落人口实。他当即下令灭了府中炉火。
当侍从战战兢兢开口相劝时,他冷声打断:“百姓冻得,本王就冻不得?”
若不是温宁引着墨云稷查抄敦庆王府,他何至于要演这出与民共苦的戏码?
这一切,说到底也是因温宁而起。
他自然要让她尝尝挨冻受寒的滋味,可这才两日她就受不了了?
齐王唇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战姑娘身娇体弱确实受不得这个,倒是本王疏忽了。不过,”他微微倾身,瞳孔如鹰隼般紧缩,“能成为本王案上的冰果子,难道不该是你的荣幸么?”
温宁袖中手指悄悄攥紧,面上却绽开一抹浅笑“冰果子偶然吃一口,确实新鲜,可食多了伤身,倒也算不得什么珍馐,臣女倒是觉得做冰果子没什么好的。”
齐王慵懒地靠回椅背,双眸微眯,“那你想做什么?”
“听戏啊!”温宁眉眼一弯,声音清脆如铃。
她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装傻充愣转了话锋。齐王岂会听不出她言外之意?她想做执棋之人,而非任人处置的梨子。普天之下,她还是第一个敢这般与他周旋的女子。
偏偏,他竟未觉厌烦。
“你想看哪出戏?”齐王语气淡淡,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味。
“齐王殿下请臣女看的戏,自然都是好戏。臣女只有感恩的份儿,哪敢不识抬举、挑三拣四呢?”温宁一脸真诚,仿佛真的只是想听戏打发无聊辰光的。
齐王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侍立一旁的公公立刻躬身退下去安排。
若那伶人真是齐王传递消息的工具,事成之后必然不会在禄北侯府久留。为了掩人耳目,齐王府内定然养着自己的戏班。
温宁闹这一场,就是要借“看戏”之名,揪出那个藏在戏班里的伶人!
戏刚进行到第二场,有下人禀告,说是楚大人来了。
齐王余光望了一眼温宁,见她正意兴阑珊的听着戏,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桌案,这才朝着下人微微点了点头。
那公公躬身退下,引楚慕白前来。
如今温宁已经没有郡主身份,又在铸造司当值,见到楚慕白自然要行官礼。
楚慕白踏入戏园时,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只因他瞧见了齐王身侧的女子——她竟然也在!
他瞳孔骤缩,但转瞬便恢复如常。这是齐王府,齐王的安排,岂容他多置一词?楚慕白没蠢到不分场合,就与温宁互撕的地步!
齐王斜倚在紫檀交椅上,指尖随意点了点身侧空位。“这出戏很有意思,楚大人不妨坐下来一起欣赏。”
楚慕白含笑揖礼道:“王爷雅兴,下官自当奉陪。”待侍从搬来绣墩,便安静落座。
台上正唱到《往生殿》的“密誓”一折,水袖翻飞间,楚慕白余光却不住瞥向书房方向。
此番前来,他另有要事。这戏虽好看,但奈何他心中有事,根本无法静下心。
半盏茶后,齐王揉了揉眉心,“这咿咿呀呀的听着头疼。”
“头疼啊?可是被这冷风吹着了?”温宁托腮盯着戏台,眼里映着满堂灯火,唯独不见半点齐王的身影。神色有些惋惜道:“杨妃就要魂飞魄散了呢……”
楚慕白眼底的妒火直燃,他没想到在齐王面前,温宁竟还敢这般放肆,简直是不知死活,可偏偏齐王并不介意。
贱人!还真是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