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的人轻叹一声,顶着那张半死不活的老脸看向侧座上英俊的年轻人。
“小段啊……我知道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止他一人……”
“所以你们就大言不惭的放弃了他?”
段忧铭手背青筋暴起,沉下脸:“他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对待!这场灾难是他引起的吗?别跟我谈为了什么狗屁大义!”
段忧铭砰的站起身,一脚踹开旁边的椅子,冷笑一声:“放弃吧席叔,从你们把事做绝的那一刻就该知道我不会再帮你们。”
“等等……”
席锝踉跄着站起身,扶着长桌一点一点挪到段忧铭身后,浑浊的双眼微微泛起水光:“段忧铭,最后这一次,看在你父亲和他的面子上……”
“……”
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旧路上来回颠簸,段忧铭一身黑色便捷冲锋衣,抱着胸坐在后面。
驾驶位上的张志远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上的人,皱起眉,率先开口:“老大,席锝说什么了?”
段忧铭低着头,手指摩挲着那张早已泛黄毛边的老照片,半晌没吭声。
见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年轻男人放下手中的老式地图,冷硬开口:“不该问的,别问,闭上你的嘴好好看路,再像上次那样把车开沟里,我就把你扔出去。”
段忧铭旁边的叶误面无表情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别贫嘴兰竹,你和他没什么两样,这次别把地图拿反了,我想早点回基地,不想陪你们在烂泥沟里推车。”
兰竹叹口气:“那只是一次失误。”
叶误哼笑一声,点开显示屏,看着光屏上显示的资料道:“这次的异种等级过高,感染覆盖力广,检测器探测不出那一片的基本地貌信息,派出去的侦查员也大多有去无回,只能从残缺的影像资料里推测出对方的基本变异状。”
不过从这些情报里看,这异种的基因强大,是我们从未接触过的品种,所以这次任务性质特殊,上面要我们捉活的带回去。”
张志远撇撇嘴:“活捉活捉,这么久了,那帮整天只知道做办公室里的“技术人员”还没意识到他们所坚信的末日结束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吗。”说着,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身旁男人的肩上,凑过去:“你说是不是?兰竹。”
兰竹拍开肩上不老实的手,抬头看向后座始终不发一言的男人,歪了歪头:“老大,你怎么想?”
后座的段忧铭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照片收好,抬眸淡声开口:“我们只负责执行任务,其余的和我们无关,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就走,不多待。”
张志远叹了口气:“老大,我心里有点不平衡,我们天天在外面出生入死,那群人只需要耍耍嘴皮子,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获得大把的资源……”
叶误擦拭着手中的黑金长刀冷静开口:“谨言慎行,不了解的闭上嘴。”
张志远悻悻地闭上嘴巴,脚重重地踩在刹车上,车子猛地一震,然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透过车窗,几人凝视着外面那片黄沙漫天的景象,狂风卷起沙尘,在空中肆虐飞舞,形成了一片朦胧的黄色烟雾。这
张志远不禁感到有些迟疑:“我又走错路了?不是说高阶异种都喜欢居住在舒适的环境吗?这怎么看都不像舒适吧……”
段忧铭带上护目镜,干脆利落推开门,大步跨下车,闷声开口:“没走错,就是这里,拿好东西速战速决。”
四人走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狂风呼啸,沙尘弥漫,整个世界都被这肆虐的黄沙所笼罩。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一抹翠绿的绿洲却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张志远微微瞪大双眼:“那是什么?”
叶误眉头紧锁,冷声开口:“那里是高阶异种的领域之地……”
绿洲的中央,是一片繁茂的花海。花朵娇艳欲滴,红得发紫,如燃烧的火焰一般。
突然间,这些花骨朵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一般,齐刷刷地绽放开来。
花瓣如丝般柔软,层层叠叠地展开,而在每一朵花的中心,都吐出了一颗颗圆状的种粒,巨大无比,散发着异香。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薄膜终是承受不住这个压力,在空中破裂开来。
就在一瞬间,大地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撕裂,无数巨大的花骨如雨后春笋般从地下破土而出。伴随着它们的升起,周围的碎沙像被惊扰的蜂群一样四处飞舞,形成了一片弥漫的沙尘幕。
这些花骨高耸入云,每一个都宛如一座小型的山峰,绿色枝干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突然间,绿枝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向四周伸展,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牢笼。
牢笼的墙壁由密密麻麻的绿枝构成,相互缠绕,紧密得如同钢铁一般,让人根本无法突破。
而几人原本所处的位置,此刻已经被这牢笼完全隔绝在安全区之外。
段忧铭走在最前方,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一片狼藉,警觉的皱起眉。
与此同时,叶误手里的仪器突然发出阵阵不详的嗡鸣。
有东西出现了!
段忧铭迅速抬起头,猝不及防的对上那道深不见的的黑眸。
段忧铭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花骨上的人形戴着厚厚的帷帽,将面容完全挡在阴影之下,那人形轻轻歪了歪头,似乎是有些疑惑。
段忧铭皱起眉,几人对视一眼,缓慢向前靠拢。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黎醉眼神一凝,自他身后,无数藤蔓瞬间拔地而起,直直朝着几人袭去。
“是特殊变异物种!”叶误冷静丢下一句话,抽出背后的黑金长刀,利落斩下席卷而来的藤蔓。
张志远双拳一碰,机械喷漆拳套自动席卷全身,男人邪笑一声,双拳碰触间带起阵阵强风:“来的正好。”
兰竹眸中划过冷意,手腕翻转,一把高分子双刀闪烁自手中,刀身锋利,挥动间发出划破空气的呼啸声。
黎醉对这些小喽啰没兴趣,他的视线移到最前方的年轻男人,指尖轻点虚空。
一道黑色通道在空中涌现出来,黎醉微微后退,瞬间出现在年轻男人眼前。
段忧铭看着突然瞬移到眼前的异种心脏一紧,他反应迅速,手中的手枪对着对方的头颅,重重扣下扳机。
黎醉灵活闪开高速袭击而来的子弹,衣摆翻飞间,他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
段忧铭唇角轻微一勾,瞬间,一股巨大火焰席卷全身,披在身上的黑斗篷被烈火焚烧殆尽,露出埋藏于阴影之下的真容。
在看清对方样貌的瞬间,段忧铭不受控制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站在面前的人,一头黑色利落短发,双眼犹如黑曜石一般,泛着一种无机质的光泽,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却又在那苍白的肌肤上延伸出一条条黑色的裂纹,在他原本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几条优美的线条,使得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野性美感。
“你……”
段忧铭不可置信的开口,险些失声:“黎……”
黎醉看向地上的黑灰,突然抬起手,比原先多出一倍的藤条在干燥皲裂的土层内舒展开来,齐齐破土而出,彻底将二人与外界隔绝开来。
尘土飞扬间,黎醉不再犹豫,朝着对面男人的咽喉处狠狠刺去。
尖锐的指甲险之又险擦过男人脆弱温热的脖颈,段忧铭双手紧紧握住手枪,咬紧下唇,却是再也扣不下扳机。
蜿蜒曲折的藤条间,异种的身影若隐若现,衣角擦出一道明显的弧度,段忧铭立刻闪身追赶上。
黎醉操控着围绕在身旁的嫩绿枝条,一刻不停袭向身后紧追不舍的男人。
锋利的枝尖擦破脸颊,鲜红色血液缓慢流下,血腥味传来,不断刺激着敏感的嗅觉神经。
黎醉微不可察的动了动鼻子。
这人的体液好香,想吃。
像猫儿戏弄傻狗一般,黎醉慢慢停下脚步。
段忧铭警觉后退,果然,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拔地而起一张血盆大口。
长着尖锐獠牙的黑色食人花朝着他的方向发出震天怒吼。
刚刚还威武雄壮,不可一世的枝条尽数乖乖退回黎醉身边,带着黎醉来到上空。
黎醉双眼上下扫视着地上渺小的人类,舔了舔尖锐的犬齿。
段忧铭灵活躲避着食人花带来的攻击,双眼却是死死盯着枝条上方的人形,一刻都不敢移开视线,只怕这又是他黄粱一梦中可笑的幻觉,他喉结上下滚动,强行挤出一丝不太好看的笑:“黎…这位兄弟,你单独把我和他们隔离开,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黎醉沉默一瞬。
他也不知道单独把这人拎出来要干什么。
但这人身上的气息太熟悉,想忽略都难。
大脑依旧一片空白,甚至于识海内传来熟悉的痛楚,黎醉闭了闭眼,索性不再去细想。
无足轻重的东西,杀了就好。
这样想着,黎醉突然闪身越到段忧铭身后,借助藤条的支撑,手成利爪,毫不犹豫想着这人后心掏去。
段忧铭微微红了眼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甚至想要张开双臂,拥住对方,眼看就要被利爪掏出心脏,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见状,黎醉的表情慢慢阴沉下来,他撤去藤条,双眼黑沉沉的盯着对面的几人。
叶误一手持着透明魂球,周身围绕着一股股劲风。
段忧铭完好无损落在女人旁边,衣摆慢慢落下,他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对面的异种,目光落到对方血迹斑斑的身上,呼吸微重。
黎醉瞳孔缩成细针状,喉间发出呼噜声,他抬起手,对准段忧铭的方向,数条藤蔓穿破薄薄的皮肉,带出道道血痕,凶狠无比的朝着对面的几位入侵者袭去。
血色在眼前弥漫开来,段忧铭心脏骤停,顿时什么念头都忘了,一个闪现出现在黎醉面前,表情着急:“你出血了!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离开我这么久,你都是这么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段忧铭!你做什么!”
张志远闪身躲开袭来的藤蔓,眼见自家老大不要命似的凑到高阶异种面前,吓得脸色巨变。
面前人身上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黎醉的神智,偏偏他还不要命的凑上前。
黎醉微微侧身,操控着枝条就要砍下这胆大包天人类的手臂。
“老大——”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枝条在离段忧铭一两米的地方猛的停下攻击的动作,僵直在原地。
所有人一愣。
趁此机会,其他三人猛的蓄力,召唤出魂球,对着中央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异种毫不留情的攻击而去。
“等等!”
段忧铭神色巨变,双手一挥,一道透明屏障瞬间挡住他们二人,魂球与透明屏障相撞,发出剧烈的声响。
“噗嗤——”
反噬尽数折于段忧铭体内,段忧铭闷哼一声,偏头喷出一口,对着后面踌躇不前的三人低声开口:“他可以将受到的伤害全部反噬给你们,不许擅自做主,在后面待着!一切听我命令!”
“可是……”张志远还想说些什么,被兰竹和叶误同时捂住嘴。
叶误微微抿唇:“老大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吗?现在上去只能帮倒忙,而且那异种应当是攻击不了老大,借机行事,不许冲动!”
尘土飞扬间,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段忧铭咬紧牙关,没有丝毫犹豫,突然大步上前钳制住对方苍白毫无血色的手腕,一把将对方拥入怀中。
热源自手腕处顺着早已冰凉,僵硬,不再流动的血液席卷全身,黎醉整个人被带入男人温暖宽阔的怀抱中,诱人的气味源源不断传入鼻腔,黎醉漆黑的瞳孔中闪出迷茫的情绪。
那人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嗓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像是生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他说:“别怕……别怕…没人会欺负你了…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我找到你了…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对不起……”
他又说:“黎醉哥……我是段忧铭……我来晚了……你疼不疼……”
真是……
聒噪。
黎醉的黑眸再度变得死寂,无人注意的角落,黎醉抬起手用力一捏。
绿油油的枝干再次穿破皮肉,企图刺穿男人脆弱的喉管。
可惜,又失败了。
枝干再次在对方皮肉的一两米处停顿下去,不肯向前。
黎醉眯起眼睛,缓慢张开嘴,露出那两颗尖锐的犬齿。
既然当不了养料,那就吃了吧。
黎醉凑近对方脆弱的脖颈,用力向下咬去。
“唔……”
尖锐的犬齿磕到硬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黎醉被这一下撞得头皮发麻,双眼不由得凝聚出生理性泪珠。
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舔了舔发麻的犬齿。
这人是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