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声起!
史霖闻声望去,只见两位全福夫人搀扶着一位身披大红嫁衣、头盖锦绣盖头的新娘缓步而出。
虽不见容颜,但那窈窕身姿与端庄仪态,已让他心驰神往。
他想起往那个温婉身影,心中愈发确信:这红盖头下定是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在全福夫人的指引下,新人来到贾赦与邢夫人面前。
喜娘高唱:\"新人行礼——\"
迎春与史霖并肩跪下,面向贾赦与邢夫人。全福夫人将锦垫安置妥当,迎春率先叩首。
一叩首。
喜娘朗声道:\"一谢父亲养育恩!\"
迎春俯身时,凤冠珠翠轻颤,大红盖边缘露出小巧的下颌。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女儿谢父亲多年养育。\"
再叩首。
\"二谢母亲教诲情!\"
邢夫人勉强举帕拭了拭并无泪水的眼角,语气平淡:\"起来吧,往后要好生相夫教子。\"
三叩首。
\"三愿双亲福寿安康!\"迎春语带哽咽:\"女儿虽出嫁,必当时常回来侍奉双亲。\"
贾赦端坐受礼,眼中泛起水光:\"望你恪守妇道,光耀门楣。\"
邢夫人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再多言语。
史霖始终恭敬地跪在一旁,待迎春行完礼,方才欠身再道:\"小婿定当善待二小姐,请岳父岳母放心。\"
礼成时,全福夫人上前搀扶。迎春起身时微微踉跄,史霖下意识伸手虚扶,又在触到衣袖前及时收手。
贾赦见状颔首微笑,邢夫人只是淡淡一瞥,并无太多表示。
正当众人以为礼毕之时——
迎春却轻轻搭上史霖的手,低声说道:\"夫君!\"
这一声\"夫君\"叫得史霖心头发烫,他连忙柔声应道:\"娘子有何吩咐?\"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欢喜与关切。
迎春轻声道:\"可否领我到王爷跟前?\"史霖虽不明所以,却立即体贴地搀扶着她转向贾玌所在的方向。新人夫妇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向主位,引得满堂宾客纷纷侧目。
贾玌端坐主位,看着朝他走来的新人,微微挑眉。他可不记得婚礼中有这一出。堂下众人也都窃窃私语,不知这新娘子意欲何为。
红盖头下,迎春每走一步,眼眶便湿润一分。
最终在来到贾玌身前时,迎春感受着那道熟悉而威严的气息,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想到贾玌归来后,为他严惩恶奴,亲自为她撑腰;又想起孙绍祖提亲,贾琮的大闹,最终是贾玌再次为她主持公道......最终得嫁良缘!
念及于此,想到贾玌这些年对她与姐妹们的悉心照料,她心中涌起万千感激。
终于——
在满堂亲族、宾客惊诧的目光中,迎春轻提嫁衣裙摆,朝着贾玌的方向缓缓跪了下去。
史霖虽不明就里,但见迎春如此,立即也跟着跪倒在地。
这一跪......满堂哗然!
惊讶中的贾玌身形微倾,欲起身相扶,便听到跪在地上的迎春开口说道:
\"族长且安坐。\"她的声音透过红盖头传来,虽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这一拜,您受之无愧。\"
贾玌微微一怔,而后便依迎春所言,安然端坐受礼:
\"你这是何意?\"
知是自家弟弟这是受了她这一礼,迎春深吸一口气,哽咽道:
\"迎春今日得以觅得良缘,全仗族长多年来悉心照拂。自族长执掌家业以来,整肃门风,重振家声,方使我贾氏女儿得享尊荣。此恩此德,迎春没齿难忘,请受......迎春一拜。\"
说罢郑重叩首,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贾玌闻言,顿时了然。
不仅他了然,堂下一众贾家族人——无论是文字辈的、玉字辈的、还是草字辈的,个个都面露明悟之色。
在场众人皆是贾家子弟,谁不知迎春昔日的处境?
那个连下人都敢轻慢的二姑娘,如今能得此良缘,全仗族长这些年来的照拂。
更不必说在座贾姓族人,哪个没受过族长恩惠?
整肃家业、重振门风、提携子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贾玌归来后为贾家带来的改变。
此刻迎春这一拜,何尝不是说出了众人心声?!
贾玌注视着这个曾经懦弱怕事、性格木纳二姐姐,如今竟能在满堂宾客面前如此坦荡地表达心意,心中涌起难言的欣慰。
而后安然受礼,温声道:
\"好。这一拜,我受了。\"他目光扫过在场族人,\"贾家儿女原该如此——知恩图报,不忘根本。\"
转而看向史霖,郑重嘱咐:\"望你好生待她。\"
史霖连忙回应:\"请王爷放心。\"
满堂宾客无不动容。
几位老辈人相视颔首,年轻子弟皆面露敬色。
而场中唯有史鼎面露复杂之色,低声喃喃:
\"世人皆言辽王用兵如神,今日方知其重情重义若此。治家严明,待亲仁厚,诚为当世楷模。\"
他凝视着端坐受礼的贾玌,眼中闪过敬畏,
\"若辽王自此安然度过此生,老夫敢断言,后世武将必以其为尊。假以时日,世间或将再现一位......\"
最终,在贾玌的示意下,喜娘高声唱道:\"吉时到——送新娘子出阁!\"
鞭炮声震天响起,鼓乐喧阗中,新人在全福夫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满堂宾客纷纷起身相送,史鼎随着花轿远去,忽的回望身后宁荣二府,良久方轻叹一声,回身时眼中已满是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