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孟美芳探出头来,看到杨卫民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的愣了愣。
“老杨?你可回来了。”
她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包。
“昨天你一整夜没回家,去哪儿了?还有你这脸,怎么愁眉苦脸的,出什么事了?”
杨卫民换了鞋,往沙发上一坐,长长叹了口气。
“没事,就是厂里的一些事,有点棘手。”
孟美芳皱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事?你可别骗我。往常工作再忙,你也没这副样子。是不是出大事了?”
她跟了杨卫民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
他向来报喜不报忧,能让他愁成这样,事情绝对小不了。
杨卫民避开她的目光,看着桌上的茶杯,声音低沉。
“就是.....就是年底给工人发的福利,肉还没凑够。”
“没凑够?”
孟美芳愣了一下,“往年不是都挺顺的吗?今年怎么.....”
“别提了。”
杨卫民烦躁地摆摆手。
“跟李怀德闹了点不愉快,他现在撒手不管了,我找了一圈,也没弄到多少。
这眼看就要发福利了,要是发不出来,工人们怕是要有意见。”
孟美芳也沉默了,知道轧钢厂人多,几千号工人盼着这点福利过年,要是真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了想,轻声道:“要不.....找找以前的老关系?
你那些战友什么的,有没有能搭上线的?”
杨卫民苦笑了一声:“找了,老领导都出面了,也只弄到五百斤,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李怀德那边,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孟美芳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提到李怀德,杨卫民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装病躲在医院,就是不想管!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等着看我出事,好继承我的.....”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隐隐泛起一丝动摇。
难道真的要放下身段,去跟李怀德服个软?
孟美芳看他脸色变幻,轻轻叹了口气。
“老杨,我知道你好面子。可比起面子,厂里的安稳更重要,不是吗?
真要是出了乱子,别说面子,啥都没了。”
杨卫民没说话,只是从烟盒里摸出烟,点上一根狠狠抽着。
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妻子的话像根针,扎破了他那点残存的倔强。
可想到李怀德那态度,他又觉就算去找李怀德,李怀德还是会推脱的。
厨房里的饭菜香飘了出来,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像是要把这屋子都吞进去。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看不到一点光亮。
眼看杨卫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连筷子都没碰。
孟美芳叹了口气,把一碗热汤推到他面前。
“老杨,先吃饭吧。再急也不能饿肚子。”
杨卫民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吃完饭,我去问问我爸。看他那边有没有门路。”孟美芳轻声说道。
杨卫民眼睛猛然亮了一下。
他怎么把自己岳父给忘了?
自己岳父好歹是部级干部,人脉广,说不定真有办法。
他连忙点头:“那.....那太好了。你一会儿问问咱爸,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先吃饭。”孟美芳催促道,“事儿再急,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辙。”
杨卫民这才拿起筷子,扒拉着饭菜,心里却盘算着自己岳父能帮上多大的忙。
吃完饭,杨卫民难得主动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孟美芳则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娘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传来岳父温和的声音:“喂,是美芳啊?这时候打电话,有事?”
“爸,是我。”
孟美芳松了口气,笑着说,继续说“没事就不能给您打电话了?我妈呢?”
“你妈在厨房收拾呢。”
孟美芳的父亲笑了笑,“你这丫头,准是有事。说吧,是不是卫民又惹你生气了?”
“不是。”
孟梅芳连忙解释,“是厂里的事。卫民他.....他负责给轧钢厂职工弄过年的福利肉。
现在还差不少,眼看就要发了,急得不行。
爸,您看您那边有没有办法,能帮忙弄点肉?”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她父亲沉吟的声音。
“美芳啊,几千斤肉可不是小数目。
年底各家单位都紧着自己的职工,弄个百八十斤还行,几千斤.....太难了。”
孟美芳听了,也是急忙说:“爸,您再想想办法呗?轧钢厂好几千工人呢。
要是发不出肉,怕是要出乱子,卫民这厂长也不好当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气声:“我知道轻重。
行,我去问问吧,看能给你们凑多少。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哎,谢谢爸!”孟美芳连忙道谢,“那您赶紧问问?”
“知道了。”
孟美芳的父亲顿了顿,又道,“还有,就算能弄来,这时候价格肯定低不了,你让卫民有个准备。”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孟美芳走到厨房门口,见杨卫民正对着水池发呆。
她便说道:“爸答应帮忙问问了,不过他说几千斤不好弄,让咱们有个准备。”
杨卫民手里的碗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能有多少是多少吧。”
他洗完碗,擦了擦手,走到客厅坐下,眼睛盯着电话,像是在等什么宣判。
孟美芳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也替他捏着把汗。
这年关,真是太难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桌上的电话终于响了。
孟美芳刚忙拿起电话:“喂,爸?”
“美芳啊。”
孟美芳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我把能找的关系都问遍了,最多只能给你们凑出八百斤肉,多的是真没有了。
年关底下,谁家都紧巴。”
孟梅芳应了声“知道了,谢谢爸”,挂了电话,回头看向杨卫民。
杨卫民心里咯噔一下,算着账:老领导给的五百斤,加上岳父这八百斤,总共才一千三百斤。
轧钢厂近八千工人,这点肉分到每个人手里,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