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过被皎净化后的短暂安宁区域,前方的海水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开始流动着一种诡谲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幽暗光带。这些光带色彩难以名状,扭曲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智昏沉的负面情绪漩涡,贪婪、憎恨、绝望……无孔不入,甚至连定海珠的光罩都开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我们接近核心了。”侯爷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他握着秋染染的手再次收紧,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传递给她更多的力量,也稳固住自己体内那因感应到同源恶意而隐隐躁动的煞气。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那片光怪陆离的死亡水域,周身那层暗红色的护体煞气不由自主地再次升腾,如同被挑衅的猛兽,发出低沉的咆哮。
秋染染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神魂深处的不适。她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负面能量冲击,另一只手紧紧抱住怀中同样焦躁不安的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阴珏本源的运转变得异常艰涩,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前行,但与此同时,一种来自远方的、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呼唤,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阳珏,在污秽深处发出的、不屈的悲鸣与渴望。
“侯爷,我感觉到它了……阳珏,就在前面!”她抬起头,望向侯爷线条冷硬的侧脸,声音因激动和抵抗压力而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它在呼唤我!”
侯爷低头看她,对上她那即使在绝境中也未曾熄灭的、如同星火般璀璨的目光。他看到了她脸色苍白如纸,看到了她额际不断渗出的冷汗,但也看到了那份与纤弱外表截然不同的、源自灵魂的坚韧。他心中某个冰冷的角落,仿佛被这目光悄然触动,融化了一丝。
“跟紧。”他没有多言,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几乎要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刻意压制体内那股融合后的新生力量,反而主动引导其流转周身。刹那间,他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不再是之前的内敛,而是如同一柄即将出鞘、斩破苍穹的绝世凶剑,凌厉、霸道,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守护性的稳定。暗红煞气与玉佩残存的温润白光在他体表交织流转,竟暂时逼退了周遭那些试图侵蚀过来的幽暗光带。
两人速度再次提升,如同逆流而上的箭矢,破开重重阻碍,朝着那呼唤传来的方向疾驰。
终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令人心神俱震。
他们冲出了那片扭曲的光带区域,来到了一个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巨大空间。这里仿佛是整个归墟之眼的底部,海水在这里近乎凝滞,不再流动。而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座巨大的、由无数黑色能量锁链缠绕构筑而成的“门”的框架——那便是“源初之门”的实体,或者说,是它被污染后呈现出的可怖形态。
门扉巨大无比,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绝望的世界。门框上缠绕的锁链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上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门内并非一片虚无,而是翻滚着如同沥青般粘稠、不断冒出气泡的黑暗能量,其中夹杂着刺目的猩红血丝,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与毁灭气息。
而就在那巨大、污秽的门扉正前方,一团最为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暗能量如同心脏般搏动着。能量核心处,隐约可见一枚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古朴玉佩正在苦苦挣扎——正是阳珏!它原本应散发着温暖炽热的光芒,此刻却被无数细密的黑色锁链死死缠绕,光芒黯淡,只在最中心的位置,顽强地闪烁着一丝微弱却纯净的金红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不灭。
秋染染的目光瞬间被那点微光吸引,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一股源自血脉本能的悲痛与愤怒涌上心头。“阳珏!”她失声唤道,体内阴珏随之剧烈共鸣,清冷月华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试图冲向那被囚禁的同胞。
然而,就在她情绪激荡,下意识想要前冲的瞬间,侯爷手臂猛地用力,将她牢牢固定在身侧。“别冲动!”他低喝道,眼神锐利如刀,扫向那团禁锢着阳珏的黑暗能量两侧。
只见那翻滚的黑暗能量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两旁分开,两道身影缓缓凝聚浮现。
左侧,是一身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瑞王。他周身气息冰冷而宏大,仿佛与整个归墟之眼的黑暗融为一体,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来一种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沉重威压。他抬起头,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落在了侯爷和秋染染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冰冷的嘲弄。
“本王的好皇弟,还有……圣族的余孽。”瑞王的声音低沉而漠然,如同万年寒冰相互摩擦,“你们终究,还是来自投罗网了。”他的目光尤其在侯爷身上停留,带着一种探究,“你身上的力量……有趣,竟然能融合此地煞气而不疯魔。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成为‘钥匙’的潜质。”
右侧,能量凝聚成的,则是阿沅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不再是那个温婉的侍女,周身缠绕着不祥的黑气,眼神空洞而疯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虔诚。她的双手虚按在禁锢阳珏的黑暗能量上,仿佛在持续施加着某种仪式,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吟诵着什么。当她看向秋染染时,那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嫉妒,似是怨恨,又似有一丝残留的、被扭曲的关切。
“小姐……”阿沅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不该来的……与我一同,侍奉真主,获得永恒,不好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试图钻入秋染染的心神。
秋染染看着面目全非的阿沅,心中剧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凛然。她用力摇头,清叱道:“阿沅!醒醒!那不是永恒,是毁灭!快放开阳珏!”
侯爷将秋染染完全护在身后,挺拔的身躯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直面瑞王那庞大的威压。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佩剑,剑身暗红煞气缭绕,发出渴饮鲜血的嗡鸣。
“瑞王,”侯爷开口,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你的野心,该到此为止了。”他剑尖微抬,直指那被污染的源初之门,“释放阳珏,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瑞王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就凭你们?一个靠着煞气苟延残喘的废物,一个连自身力量都无法完全掌控的黄毛丫头?”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那禁锢着阳珏的黑暗能量瞬间沸腾起来,更多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从中探出,指向侯爷和秋染染。
“既然来了,就成为‘门’开启的最后祭品吧!”
话音未落,瑞王掌心猛地压下!
轰——!
整个空间剧烈震颤,源初之门内粘稠的黑暗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伴随着无数尖啸的魔影,化作一道毁灭性的冲击波,朝着侯爷和秋染染奔涌而来!与此同时,两侧海水中也瞬间凝聚出数十头形态更加狰狞、气息更加强大的深渊魔物,嘶吼着扑杀而至!
前有毁灭洪流,左右有魔物夹击,退路已被翻腾的黑暗能量封死!
生死一线间!
侯爷眼中厉色一闪,将秋染染猛地推向身后一块相对稳固的巨岩凹陷处,同时将体内那股融合力量催动到极致!暗红煞气与玉佩白光前所未有的炽盛,在他身前交织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硬生生抵住了那毁灭性的黑暗洪流!
“待在里面,运转本源护住自身和皎!”他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因巨大的压力而带着嘶哑,“我去斩了那些魔物,夺回阳珏!”
说罢,他身形如电,主动冲入了魔物群中!剑光纵横,煞气咆哮,每一剑都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瞬间便将两三头魔物斩成碎片!但他的目标明确,且战且进,试图杀出一条通往阳珏的血路!
秋染染被那推力送入岩凹,看着侯爷独自面对滔天魔潮的背影,看着他周身那因极限催动力量而开始隐隐不稳、似乎要再次反噬的煞气,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她不能只是看着!她不能永远被他护在身后!
“皎!”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兽,眼神坚定,“助我!”
皎发出一声清越的回应,周身月华再次大盛,将秋染染笼罩其中,极大地削弱了外界精神冲击。
秋染染闭上双眼,不顾经脉的刺痛,强行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阴珏本源深处。她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地、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的意识与力量,化作一道纯净无比的月华清流,如同跨越虚空般,精准地投向那被黑暗禁锢的阳珏核心——那一点微弱的金红光芒!
“阳珏!醒来!与我共鸣!”
她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恳切、坚定的守护之意,以及……对前方那个为她浴血奋战之人的担忧与决绝,如同最纯净的甘霖,穿透层层污秽,直接灌注到那一点金红光芒之中!
嗡——!
被黑暗重重包裹的阳珏,猛地一震!那点原本微弱的光点,如同被注入了无穷活力,骤然炽亮了一瞬!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阳和之力,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了黑暗的束缚,与秋染染遥相呼应!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虽然未能立刻挣脱禁锢,但这突如其来的共鸣,明显干扰了阿沅的仪式,也让那奔涌的黑暗洪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正与魔物厮杀的侯爷,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猛地回头,看向岩凹处那个周身沐浴在皎月光华中、脸色苍白却眼神无比坚定的少女,心中巨震。
她不是在等待救援,她正在与他并肩作战!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对那些伤害她、逼迫她至此的敌人)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汹涌的情感,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
“染染——!”
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失态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伴随着这声呼喊,他体内那原本因极限催动而濒临失控的融合力量,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全新的、更强大的意志,竟在这一刻,冲破了最后的桎梏!暗红煞气与玉佩白光不再仅仅是交织,而是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融合、坍缩,最终在他剑尖凝聚成一点极致内敛、却散发着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栗气息的——混沌原点!
他举剑,朝着那禁锢阳珏的黑暗核心,朝着后方冷笑的瑞王,朝着那扇带来绝望的源初之门,悍然斩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剑!
这一剑,不再仅仅是破邪,而是蕴含着守护与毁灭交织的,他的道!
深渊之中的最终决战,在这一刻,才真正拉开序幕!而两人之间那早已深种的情愫,也在这生死考验与并肩作战中,如同历经淬炼的金石,绽放出无可磨灭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