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嘈杂的场合,声音却洪亮如钟,大家不由得转头,确是顺天府尹陈谔。永乐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很奇怪的表情,见内阁杨荣、金幼孜等也在点头,便挥了一下手让陈谔落座,叫过黄俨嘀咕了几句,又持续了一会儿,便在黄俨“恭送皇上”的喊声中,散了宴席。
永乐回到乾清宫,同时也把皇太子、吏部、户部、兵部、工部等堂官和阁臣叫了来。 宽敞亮丽的乾清宫,是皇帝起居和处理政务的地方。建文逊国前一把火烧了南京的乾清宫,永乐一直就在武英殿办公。新建了北京紫禁城,他可以像他的父皇一样在乾清宫歇脚了。 并不很大的御案上堆满了奏章,右边的已有朱批,案中还摊放着一件未批完的折子,
永乐端坐御椅上,一副享受其中的惬意。 “皇上劳顿了一上午,不曾歇息,还要接着议事,不知圣躬安否?”杨荣打趣道。 永乐一笑:“乔迁之喜,大家都高兴,朕也不例外,便不觉累了。你们几人中,只吕克声多喝几杯,别人都还没有尽兴,知道朕要议事?” 永乐的心中既愿意大家能够尽兴,国迁这样的大事,他一人高兴又有何用?同时,他也担心臣工们喝多了耽误事,所以,他一直在观察,有量的可以自得其乐;无量的,也可 以自在,没有人仗剑逼着。
原吉说:“举国之喜哪能不尽兴,只是,这么大国家,大家都喝多了,万一皇上跟前有事,办不了怎么行,故我和蹇大人、李大人都相互提醒着,十成的酒量,喝了五成,由此清醒一些。”
“父皇脸色微红,也比往日多喝了几杯。”高炽乘机和父亲说说话。 永乐捋了捋长髯:“大明千秋万代之事,朕就是醉了也应该。”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董建北京着实不易,除太子和宜之、士奇在南京,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三四年的光景能有如此规模,古也少见。这里面,薛禄统领的几十万官军担起了挖土、运土及各种建材的运送,无论紫禁城三大殿、各府衙,还是天地坛、各城门、城墙建设,没有哪一处因运料出现问题,故朕拟封薛禄阳武侯,其属下官军奖赏由他拿出名单,朝廷一一赏赐。第二个要赏的是蒯祥,三大殿、各宫苑、承天门的设计建设,天地坛、山川坛的设计建筑, 蒯祥之功历历在目,此等奇才之人,日后皇家各处建筑还必有大用,故朕要将他由正七品的营缮所正擢升为正五品的营缮清吏司郎中,几位意下如何?”
“功赏过罚是陛下一贯的做法,”工部尚书李庆拱手道,“也是臣下奋进的根本,皇 上这么器重,年纪轻轻的蒯祥怕是不知怎么感激了!”
“方宾以为呢?”永乐问。 “臣伴驾北京已见了蒯祥的本事,理当奖赏,皇上之赏恰如其分;擢升薛都督为阳武侯,臣也无异议。” “那就这样定了。方才,德孚所言,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正是这样。陈谔以乡举入太学,授刑科给事中,遇事刚果,弹劾无所避讳,朕需要这样的言官。可这个‘大声秀才’任职顺天府后,弄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聒噪不已,行在各衙署没有不烦的,新京师的府尹得找个大气的官员,故朕要任顾佐为顺天府尹,陈谔也更当尽其才,就让他去湖广任按察使吧。”
从京师府尹到外放按察使,品级一样,地位就大不同了,因有了贬谪之嫌,谁也不愿多说话,那是因为有些话是在下边已经说了。刚直的陈谔之贬和吴中、方宾大有干系。二 人的家人几年前就到了北京,在皇家的工程中钻来钻去,攫取利益。但凡由顺天府负担的 事,陈谔公是公,私是私,泾渭分明,任何人也休想介入。因此,吴、方二人和行在衙署 官员有私利欲染指京城建设的,都恨透了陈谔,巴不得他马上滚蛋。永乐虽屡闻臣下嚷嚷, 但陈谔熟知境况,加上他一门心思在建设上,也就搁置下来,北京建完了,顺天府搁这么 个软硬不吃、谁都腻烦的人就不妥了。
“吴中、方宾似是也向朕说起过此人不宜做顺天府尹的事,宜之以为如何?” 毕竟是做了多年的顺天府尹,于北京的建设也有辛劳在,此时另任京外,永乐也觉不大妥当,所以,将说过话的二人抬出来,征求一下吏部尚书蹇义的意见。 生性耿直,不知避讳,甚至在朝堂之上都敢和皇上争辩,蹇义当然知道陈谔的为人和为官,和其他同僚的互不相让自然更不在话下。这也不能不说是毛病,到外面碰碰钉子, 兴许会好些。
“陛下明察秋毫,虑事周全,陈谔憨直有余而婉转不够,到外面去历练历练也是好事。” “那就这样。再就是,北京军民几年来忙忙碌碌,都为建都出了不少力,朕拟免北京百姓赋役一年,官军去年屯田所收籽粒一并归各卫支配。”
“皇恩浩荡。”原吉道,“皇上不说,臣还想提呢,乔迁大喜,百姓、官军得了实惠, 一使劲,今年再弄个丰年,朝廷便无后顾之忧了。”
“原吉说到这儿,儿臣记起一件事,”高炽对皇帝道,“来北京的路上,在凤阳府赐劳了皇爷爷当年的一些玩伴,见山东邹县遭了大灾,便直接命布政司放赈了,每人六斗。”
“应该的。”永乐认可地说,“昔范仲淹之子犹能举麦舟济其父之故旧,吾儿此举甚 当!至于赈灾,更无可言,内阁拟文,再申先赈后闻之令。”
“遵旨!”杨荣、金幼孜拱手。 永乐又说:“正旦搞了大典,新年了,大家也轻松轻松,衙门的事整理一下,有个过年的气氛,元宵佳节依旧放假十天,朕已让宫里准备了灯会,正月十五,继续邀群臣及诸位的家眷来观灯,今日没作诗的,都想着每人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