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村里的鸡还没叫,李婶家的烟囱就先冒出了烟。银镯子妇人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眼下的乌青——昨夜她几乎没合眼,隔一会儿就往石头的屋里跑,摸一摸孩子的额头烫不烫。
“锅里的粥快好了。”李婶把最后一把槐花撒进面盆,手腕转得飞快,面团在案板上“砰砰”作响,“让那仨孩子多睡会儿,昨夜折腾到后半夜,怕是累坏了。”她往灶膛里看了眼,火星子“噼啪”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就是不知逸尘那孩子醒了没,他胳膊上的伤得再换次药。”
银镯子妇人擦了擦眼角:“多亏了你们仨,不然我家石头……”话说到一半就哽咽了,她往灶台上的瓦罐里舀了勺水,“等天亮了,我去磨坊那边看看,说不定能拾掇出点能用的东西,总不能一直麻烦李婶您。”
“说啥麻烦不麻烦的。”李婶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往面盆里倒了碗温水,“都是一个村的,谁还没个难处?等把坏人赶跑了,咱们再把房子盖起来,日子总能过下去。”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轻响。两人抬头望去,只见启东背着个竹篓走进来,篓子里装着些新鲜的草药,叶子上还沾着露水。他的黑眼圈很重,显然没睡多久,肩膀上的混沌光球缩成了核桃大小,像颗发着微光的珠子。
“早啊,李婶,婶子。”启东把竹篓放在墙角,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去后山采了点‘醒神草’,逸尘说这草熬水喝能解乏,给大家都补补。”
银镯子妇人赶紧起身要去接竹篓,却被启东按住了手:“您歇着吧,我来弄就行。石头怎么样了?烧退了没?”
“退了退了。”李婶笑着往灶里添了根柴,“后半夜就退烧了,刚才我去看,睡得正香呢,还吧唧嘴,怕是梦见槐花饼了。”
启东这才松了口气,拿起篓子里的草药往井边走去。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凌羽和逸尘从外面回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树枝,显然是刚巡逻回来。凌羽的剑穗上沾着片枯叶,逸尘的笛孔里还塞着朵小黄花,看着倒有几分悠闲。
“你们俩咋也起这么早?”启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醒神草,“我还以为能让你们多睡会儿。”
“睡不着。”凌羽把树枝靠在篱笆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拉着逸尘去村西头转了转。你猜我们发现了啥?”
逸尘从怀里掏出块黑色的碎布,布上绣着银色的边,和昨天那些黑影斗篷上的一模一样:“在磨坊后面的草丛里找到的,不止这一块,还有好几处脚印,像是有人在那儿徘徊过。”
启东的脸色沉了下来:“是没走干净,还是又来人了?”
“不好说。”逸尘把碎布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上面有股腥气,和蚀骨藤的味道很像,但更浓,像是……变异的蚀骨藤。”
李婶端着刚烙好的槐花饼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变异?那玩意儿还能变异?”她赶紧把饼放在石桌上,拍了拍胸口,“我小时候听我婆婆说,蚀骨藤沾了人血就会发疯,难不成……”
“难不成他们在用村民的血养藤。”凌羽的声音冷得像冰,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昨天抓到的猎户说,有个村民没被救回来,怕是……”
后面的话没人说出口,但谁都明白。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只有灶膛里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显得格外刺耳。
“先吃饭。”启东突然开口,把醒神草扔进井边的石臼里,“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咱们都得接着。”他往石臼里加了点井水,拿起木槌开始捣药,“逸尘,你等会儿去老槐树下看看,结界有没有异常。凌羽,你去看看石头醒了没,那孩子机灵,说不定能想起些有用的。”
两人点头,各自忙活去了。李婶把槐花饼往他们面前推了推,声音有些发颤:“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早饭吃得很安静,没人说话,只有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响。丫丫被银镯子妇人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大眼睛时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像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吃完饭,逸尘拿着玉笛往老槐树的方向走。刚走到村口,就见老槐树的枝条在晨光里微微晃动,叶片上的露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是在流泪。他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发现树干上的新芽有几处已经枯萎,变成了灰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怎么回事?”逸尘伸手摸了摸枯萎的新芽,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他吹了声笛音,试图用灵力唤醒草木,可新芽只是微微颤了颤,丝毫没有复苏的迹象。
树洞里突然飞出几只虫子,翅膀是灰黑色的,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逸尘认出这是“蚀木虫”,专靠吸食草木的灵力为生,通常只生活在阴暗的山洞里,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是冲着结界来的。”逸尘的脸色变得凝重,蚀木虫的出现,说明有人在暗中破坏老槐树的灵力,而树的灵力一旦耗尽,护村结界就会不攻自破。他赶紧吹起《回春调》,笛声里带着安抚的力量,试图驱散蚀木虫,可虫子非但不怕,反而越来越多,从树洞里源源不断地爬出来。
与此同时,凌羽正在石头的屋里说话。跛脚小子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药,药味很苦,他皱着眉头,却硬是没吐出来。看到凌羽进来,他赶紧坐直了些,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羽姐姐,我想起件事!”石头放下药碗,声音还有些虚弱,“昨天那些黑衣人抓我娘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祭司大人在东边的黑风谷’,还说‘要在月圆前把太阳符带回去’。”
“黑风谷?”凌羽心里一震,她在村里的老地图上见过这个地方,据说谷里常年刮着黑风,寸草不生,是个绝地,“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不知道。”石头摇摇头,又想起些什么,“他们还提到‘血祭’,说要……要用活人献祭,才能让‘大家伙’醒过来。”
“大家伙?”凌羽追问,“是什么大家伙?”
石头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就听到他们说‘比万魂蛇还厉害’,还说‘是祭司大人的宝贝’。”
凌羽的心沉到了谷底。比万魂蛇还厉害的邪物,还要用活人献祭,这显然是冲着村子来的!她赶紧起身:“石头,你好好养伤,我去告诉启东他们。”
刚跑出屋,就见启东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株枯萎的蚀木虫:“逸尘那边出事了,老槐树被蚀木虫啃了,结界快撑不住了!”
“石头说他们在黑风谷,要搞血祭!”凌羽的声音带着急,“还说有个比万魂蛇还厉害的邪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用蚀木虫破坏结界,引他们去黑风谷,趁机对村子下手!
“不能上当!”启东当机立断,“逸尘在老槐树那边守着,我去黑风谷看看,你留在村里保护大家。”
“不行!”凌羽立刻反对,“黑风谷太危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要不我去黑风谷,你守着村子?”
“别争了!”李婶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往启东怀里一塞,“这是我婆婆留下的护身符,据说能挡邪祟。小羽说得对,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要不……”
“我去!”逸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快步走进院子,脸上沾着些黑灰,笛身上的青光已经很淡,“我草木朋友能追踪蚀木虫的踪迹,跟着它们就能找到黑风谷。你们俩留在村里,守着结界和太阳符,这才是最关键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些绿色的粉末:“这是草木朋友给的‘驱虫粉’,撒在老槐树上能暂时挡住蚀木虫。我快去快回,最多两天就回来。”
启东还想说什么,却被逸尘按住了肩膀:“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们,看好村子,别让我回来看到一片废墟。”他笑了笑,拍了拍启东的胳膊,又看了看凌羽,“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跑,玉笛在他身后划出一道青光,很快就消失在村口的方向。启东握着手里的布包,指节泛白,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会没事的。”凌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逸尘那么机灵,还有草木朋友帮忙,肯定能平安回来。”
启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得打起精神,不能让他白白冒险。”他把驱虫粉递给李婶,“您和婶子去老槐树下,把这粉撒在树根周围。我去召集村民,让大家都搬到李婶家来,这里离老槐树近,结界还能护住。”
银镯子妇人抱着丫丫,眼神坚定:“我也去帮忙,虽然我没啥灵力,但烧烧火、递递水还是能行的。”
李婶抹了把脸,把布包往启东怀里塞了塞:“拿着,护身符还是你带着管用。快去忙吧,别耽误了时辰。”
村子里顿时忙碌起来。启东挨家挨户地敲门,把村民们往李婶家集中,嘴里不停地安慰大家,说只是以防万一;凌羽指挥着年轻的猎户加固篱笆,把家里能用的刀枪都搬到院子里;李婶和银镯子妇人带着女人们在老槐树下撒驱虫粉,枯枝败叶被扫得干干净净;丫丫和几个小孩子被安排在里屋,由石头照看着,不准出门。
太阳升到头顶时,所有村民都集中到了李婶家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地站了一院子,脸上都带着恐惧和不安。启东站在石桌上,手里举着太阳符,木牌的金光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大家别怕!”启东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院子,“有太阳符和老槐树在,坏人进不来!我们只要守住这两天,逸尘回来,咱们就有办法彻底打败他们!”
村民们看着太阳符上的金光,又看了看老槐树枝条上重新抽出的嫩芽,眼里的恐惧渐渐被希望取代。一个年长的猎户举起手里的弓箭:“启东小子说得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越来越多的人响应,手里的农具和刀枪都举了起来,院子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凌羽站在启东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的沉重淡了些。是啊,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整个村子的人。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再强的敌人也能打败。
就在这时,老槐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发出警报。启东和凌羽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来了。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像是无数野兽在咆哮。老槐树上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护村结界的光盾开始出现裂痕,发出“咔嚓”的脆响。
“准备战斗!”启东的声音陡然拔高,混沌之力在掌心凝聚,金光越来越亮,“守住村子,等逸尘回来!”
凌羽的长剑出鞘,灵脉之火与太阳符的金光交织,在她身前形成一道火墙。村民们也举起了武器,紧张地盯着村口的方向,呼吸都屏住了。
风越来越大,吹得篱笆“吱呀”作响,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像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但没人后退,没人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是家,是亲人,是必须守护的一切。而他们的身边,有彼此,有太阳符的光,还有那棵正在拼命抵抗的老槐树。
战斗,一触即发。而远方的黑风谷里,逸尘正顺着蚀木虫的踪迹,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危险。他的笛声在谷中回荡,坚定而悠扬,像是在告诉远方的伙伴: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