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从宽敞的官道驶入坎坷不平的小道。
萧玉并未掀开帘子,但已知晓再过不久便能见到她那无情无义的家人。
阔别多年,也不知再次相见,他们该会是何等心境。
是懊悔曾经待她不公,还是庆幸她仍挂念着他们。
自从决定回到林家开始,她的心便开始犹豫不决。
一方面怨恨养父母待她不公,一方面又觉得本无血缘关系,他们善待自己的儿女才是情理之中。
因此,她还是从妆匣内取了五百两银票。
五百两还清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应当已是足够。
只不过......
家中的哥哥与弟弟不合已久,怕是会为这五百两争得头破血流吧。
但那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该还的恩情她已经还了,林家今后是好是坏都和她没有半分干系了。
莫约又行驶了一炷香时间,一阵笑声隐隐传来。
“今个儿我那女儿回来看望我们,如今的她可是定远侯府的郡主,身份贵不可言,你们都注意些,莫要惊扰了贵人。”
听着那从远而近的大笑声,萧玉攥着裙摆的手不由地开始颤抖。
便是有几年不曾听到这道声音,她也能清晰辨别出那就是她养母林氏的声音。
“哎哟,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娘,您快看啊。”林家长媳王氏急忙将怀中几月大的男婴塞给一旁年约七八的女儿,一双贪婪的眼紧盯着马车。
一辆马车就已如此繁贵富丽,城中的定远侯府该是何等富贵。
能攀上这门亲,也不枉她这么多年的操劳和忍耐,苦日子总算是要过去了。
听儿媳这么一说,林母立即停止炫耀,转头看向那正在徐徐驶来的马车。
微风将丝绸所制的帘子微微掀起,露出两张俏丽白净的容颜。
虽然只一眼,她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其中一人便是自己的女儿林芳儿,不......如今应该唤做萧玉了。
林家居于林家村世代务农,家中从未有人发家致富。
靠着那几块土地,莫说发家,就连基本温饱都成了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将全部希望全都放在三个儿子身上。
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读书识字,不过是希望他们能有功名在身,哪怕无缘入京,有个举人的名头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望着盼着,终于等到了三个儿子长大成人。
可事实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大儿子碌碌无为,整日仗着长子的身份对家人颐指气使,本以为替他娶个媳妇便会好上许多,哪知娶进门的媳妇也不是什么善茬。
二儿子倒还算乖顺,自己说的话还会放在心上,但只要涉及银钱便会翻脸不认人。
三儿子年纪尚小,还有三日才满八岁,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够指望之人。
若是老三能够跟着他姐姐入定远侯府,以定远侯府的人脉关系,将来想要一官半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林母扯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拉着老三就往马车跟前快步走去。
王氏见状也快速跟上,边走还边回头朝着女儿道:“快去叫你爹,就说金疙瘩回来了,若是错过可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马车缓缓停下。
萧玉红唇轻抿,目光紧盯着帘子,只要掀开帘子便能见到曾经的亲人了。
可不知为何,临到家门口,心中的悸动却已逐渐淡去。
若不是林母的声音已从帘子外响起,她竟有种原路返回的冲动。
“芳......玉儿,可是娘的玉儿回来了?”
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萧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曾经的经历让她心生怯意。
从小到大,家中事务皆是她一个人在忙活。
家中任何人稍有不如意,都可将气都撒在她的身上。
对此,养父和养母不仅从未阻止过,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每一日都过得心惊胆战。
还记得初到萧家之时,她畏畏缩缩做什么无比谨慎。
还是小姐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否则今时今日的萧玉恐难登大雅之堂,便是回了定远侯府也仍是胆小怯懦之人。
“玉儿,你怎么了?”萧芙轻柔地握住萧玉的手,眼中隐含担忧。
萧玉抬头,将萧芙眼中的关怀之意尽收眼底,她勉强笑道:“无事,就是心境忽然有了些变化。”
她还是冲动了。
以林家人曾经对她的所作所为,这份养育之恩仅需派人便可了断,何需她亲自登门。
是曾经所受的不公驱使着她,让她无法控制地想看到他们懊悔讨好的模样。
可即便真是如此,又能改变什么。
见马车停下,车内却始终没有动静,林母不由有些急了。
难不成是女儿记恨曾经对她的忽视和不公,这才临到家门口却不肯下马车。
不成,若真是这样,老三的入仕之路可就彻底断了。
“玉儿。”林母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句句诉说着自己对她的思念,“你离开家中多年,可知娘有多想念你,好多个夜晚,娘都是睁眼到天亮,想去看你又不敢打扰你,你下来看看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