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夜滴水未进的杨四妹用尽所有力气汇报完前夜经历的一切后,满脸泪痕,浑身止不住颤抖地被医护人员扶出会议室。
厚重的门扉缓缓闭合。
会议室内,是长达五分钟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最终,坐在长桌尽头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人缓缓摘下了眼镜,用指节用力按压着眉心。
“所以…” 老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会议室里已然凝固的空气,“我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老人抬起眼,目光扫过长桌旁的每一位核心决策者,那眼神中没有了平日运筹帷幄的锐利,只剩下沉痛和一种直面不可抗力时的凝重。
“林安芝同志…” 老人顿了顿,似乎在权衡那个最沉重的词语。
叹了一口气,那个词语还是被老人清晰又郑重地说了出来,“同志们,那位…牺牲了……”
“牺牲”这个词如同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会议室里激起无声巨浪。
长桌前的众人,无论此前对林安芝的存在持何种科学或哲学层面的保留态度,此刻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一个超越了现有科学文明认知,曾以一己之力数次扭转花国国运的守护者,为了消弭一场可能会毁灭数万生灵的天灾,真的燃尽自身,消失了……
良久,一位一直在特殊小组的研究专家忍不住开口道,“各位首长,我认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根据我们过去十五年的观察记录,林安芝同志展现出的生命形态和能量层级,早已超越了我们对‘生命’和‘死亡’的常规定义。
她能够呼风唤雨、逆转因果,甚至可能触及了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形式。从理论上说,这样的存在,不太可能如此简单地...消亡……”
专家看了眼手里厚厚一沓的“林安芝每日动态报告”,稍作停顿,继续道:“我更倾向于认为,这可能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形态转换,或是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盘虎山的记忆清除现象,也许不是这位消亡的证明,反而是她正在进行某种深层蜕变的保护机制。”
说到最后,同样熬的满眼血丝的专家环顾了一圈,声音里带上某种未知的坚定,“毕竟,一个神明,我们花国的神明,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专家说完,长桌前,另一位负责文化事务的领导紧接着发言:“我赞同这个观点。
大家不要忘记,我们在花国各地为里林安芝同志竖立的感谢碑至今完好无损。今天下午,我再三确认过,碑上‘林安芝’三个字依旧清清楚楚。
专家组曾经提出过可以近八成确认的猜想,说这些感谢碑能对林安芝同志造成影响。假如这位真的彻底消亡,我觉得这些与她有着直接因果联系的纪念碑,应该多少也会发生像盘虎山区域那样的异变……
所以我相信,这位一定还在某个我们尚未认知的维度存在着……”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显然这种观点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
但很快也有人反驳这种观点。
开口是另一位研究花国历史和宗教民俗的专家。
这位专家面前摊开着杨四妹的笔录和盘虎山的紧急报告,“杨四妹同志亲眼所见的金色光点消散,以及盘虎山发生的系统性记忆清除,这些迹象都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结论——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规则层面的献祭。
神明在历史中也不是无敌的……这位不仅中止了地震,抹除了余震……这中间牵扯的因果已经不是简单能计算清楚的……这种程度的改变和代价,无论从哪方面分析,都是极有可能波及到她自身的存在的……”
这位专家有些低沉的反驳说完,会议室里又陷入沉默。
“无论是消亡还是蜕变,现实是,林安芝同志确实离开了我们。”坐在长桌尽头旁的另一位领导人缓缓开口,语气复杂,“至于盘虎山的遗忘,我认为可能是一种…保护。林安芝同志可能是想让她的至亲后辈们免于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但我们不能遗忘。” 一开始说话的老人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安芝同志做出的贡献,我们不能忘,郭嘉不能忘!历史,也必须留下真实的记录!”
说着,老人深吸一口气,看向负责档案与机要工作的负责人。
“启动‘安辰’预案最高等级。所有关于林安芝同志的档案,包括这十五年来的所有动态报告,全部转入‘安辰’序列,密级升至‘永久’!
同时,即刻成立特别研究小组,持续监测盘虎山地区的任何异常能量波动。
我们要确保,无论林安芝同志是真的消亡,还是有可能归来,我们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那…对盘虎山地区的政策?” 罗远航询问道。
“保持现状,严密监控,但绝不干涉。” 老人看着窗外顿了顿,“”那可能是林安芝想要的结果,也是她留给那片土地最后的宁静。我们要尊重她的选择。所有派驻人员,必须严守纪律,将这份记忆带入坟墓。”
老人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前所未有的庄严,“今天在这里所听到,所决定的一切,关乎我们曾经的这位守护者,也关乎我们这个民族的良知与传承。林安芝同志,将以“安辰”之名,永载秘史。”
老人说着,缓缓站起身。
其余人也随之肃立。
老人沉声,“现在,让我们为林安芝同志,表以最后的敬意……”
会议室内,这个郭嘉的顶端决策者们,皆垂首肃立。
没有哀乐,没有讣告,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场超越凡俗的牺牲,得到了一个国度最崇高,最沉重,却也最隐秘的悼念。
默哀完毕,老人抬起头,隐去眼中的黯然,“我们的工作还要继续,塘川的救援和重建,必须做到最好。这不仅是责任,也是我们唯一能给予林安芝同志的回应……”
会议在之后转向了对塘川灾后工作的具体部署。
窗外,夕阳不知何时已消失在地平线下,只剩最后一抹残红。
当日,花国历,一九七六,七月二十九。
这一天,以“安辰”为名的绝密档案中正式记录,经最高决策会议确认,盘虎山,“暂时”失去了它最隐秘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