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镜空间内,暗纹长桌中央悬浮着一枚光球,正是小幻。桌旁围坐的四十余位强者气息沉凝,目光或落向光球,或扫向周遭,满室压抑。
“小幻!鬼物现世,此乃你的职责,为何会失控?”一位强者率先发难,语气带着质问。
“失控?还不是你们人族中,总有人私布凝召鬼物的阵法!”光球微光闪烁,传出小幻清冷的声音,“如今阵法泛滥,我已压制不住,才让鬼物破境而出。”
“那你说,该如何控制眼下的局面?”又一位强者追问,目光紧锁光球。
“简单,放弃对中阶或高阶鬼物的控制。”小幻语气平淡,“我建议弃高阶——高阶鬼物几百年才现一只,彻底处理掉,便能换几百年太平。”
这话让座上强者陷入沉思,目光却纷纷投向角落一道身影。那人裹着黑袍,自始至终沉默静坐,周身的疏离感与周遭的凝重格格不入,仿佛与这场议事隔绝。
上次议会的发起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开口,语气掷地有声:“不行!”
“我看行。”一道年轻声音响起,说话者衣着华美、气质卓绝,正是众人称作“苦主”的男子,“放弃高阶鬼物,反倒省了不少心力。”
“苦主!我知道你打的算盘!”老者怒视他,“一个血色禁地还不够?上次你们连封印的鬼物都看不住,让它出逃的事,大家还历历在目!”
“上一次鬼物出逃,已是十万多年前的旧事了。”苦主漫不经心反驳。
“多说无益,投票决定!”老者不再争辩,直接拍板。
一番紧张投票后,同意与反对的票数竟恰好持平——十三家势力选择了弃权。
“六道盟主!”有人看向黑袍人,语气带着不解,“此事明明对贵盟有利,你为何弃权?”
这黑袍人便是六道盟主方焦,他缓缓抬眸,声音平淡:“抱歉,方才有些失神。不如重新投票?”
“投票结果已定,岂能更改!”苦主反对。
“平票本就代表没有结论,重投合情合理。”张老道笑,“况且方盟主方才未参与,本就有变数。”
“不必了。”苦主忽然起身,身影开始虚幻,“张老道,这事你自己定吧,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空间中。
张老道脸色瞬间阴沉,却又很快压下情绪,轻咳一声:“继续议事。他要走,便随他去。”接着看向众人,沉声问:“诸位,中阶与低阶鬼物,我们该选择让哪类现世?”
这场讨论足足持续一个时辰,最终定下让低阶鬼物现世的方案。
此时,光球微光闪动,小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确认的意味:“选择不可改,诸位大人,你们确定选择让低阶鬼物现世?”
张老道带头回应,语气坚定:“确定!”
议会散去,另一处隐秘空间内,一道道身影陆续踏入——苦主早已在此等候。待人到齐,第二场会议正式开启,张老道在苦主身旁落座。
张老道眼神锐利,开门见山:“这一次,必须立刻行动,不能再任由虚幻镜胡作非为,一次次试探我们的底线!”
……
翠枝宗缥缈峰上,云气漫过青石台,烈明天正与青逸风、罗维二人闲坐闲谈。
罗维揉着发紧的眉心,轻叹了声:“这辈子都没敢想,竟要学杀鬼的方术。前番妖魔之乱才平了近一年,鬼物就又冒出来——往后再跳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怕是真不会惊讶了。”
烈明天听着,唇角勾了抹浅淡的笑,只温声反问:“是吗?”
青逸风在旁打趣:“罗维,你本就不用掺这除鬼的事,留在宗门享清闲多好。”
“清闲?整天闷在宗门里才叫难受!”罗维摆手反驳,转头看向烈明天时,眼里满是羡慕:“这几日听烈兄讲过往经历,我都快听入迷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跟你一起去!”
“你师尊定然不会同意。”青逸风泼了盆冷水,又补了句,“况且,有这功夫,不如多陪陪你那道侣。”
“说真的烈兄,”罗维忽然想起什么,转向烈明天,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真想让你见见风哥的道侣,到时候你保准惊掉下巴!”
烈明天颔首应道:“有机会,我一定见见。”
一夜倏忽而过。
缥缈峰若澜殿,晨雾穿半启窗棂漫入,与晨光缠成淡白纱幔,将殿内晕得朦胧。
荒若雪望着身前脊背挺直如松的烈明天,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确定准备好了?”
烈明天垂首,声线清晰却掷地有声:“弟子准备好了。”
“这古法本就断代无数年,我也无十成把握。”荒若雪眉峰微蹙,话语添了几分冷意的警示,“若剑气失控狂暴,你会被直接搅成血雾,连魂魄都留不下半分。”
她话音稍顿,又放缓语气劝道:“不如再沉心三月,先将炼体功法修得扎实,多几分底气再试不迟。”
烈明天抬眼,眼底燃着不退的决意:“师尊,六七成把握,对弟子而言已足够。”
“行。”荒若雪抬手抛出一枚莹白玉简,“把内容记熟,三日后我带你入秘境。”
三日后,生死叶秘境。
浓雾漫过秘境每一寸土地,这雾非沼泽湿寒之气,寻常人吸一口便足以大病痊愈,秘境中央的泉水更甚,只一眼便觉心肺都被涤荡得清明。
烈明天跟在荒若雪身后走在通道中,隔绝雾气的屏障泛着淡光。“别瞧这雾有血肉重生之效,副作用却烈得骇人。”荒若雪的声音在通道内回响,“以我修为闻一口,身上都得疯长两只手臂,换作你,至少要长出上百只。”
烈明天望着通道外翻滚的浓雾,眼底掠过一丝忌惮。
“不必怕,寻常源气裹住周身,便能轻松屏蔽这股力量。”荒若雪话音未落,两人已站在泉水边。
“玉简内容可记熟了?若没记清,我们现在便回,等你记牢再来。”
“弟子已滚瓜烂熟。”
“那便入泉,按古法开始。”荒若雪没再多说——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当玩笑。
烈明天缓缓踏入泉水,暖意瞬间裹住全身,竟让他生出“永远留在此处”的念头。他迅速压下杂念,盘坐在泉水中,身子却随泉水向下坠落——这泉远比表面看起来深,直到坠了数丈,他才稳住身形。
剑势铺开的瞬间,体内剑气尽数温顺蛰伏,可当他尝试融合两道剑气时,异变陡生。
融合的刹那,体内剑气骤然狂暴,仿佛预见自身结局般疯狂乱窜,即便剑势压制,也只拦得住一二。鲜血不断渗入泉水,泉水却又反涌进他体内,剧痛如潮水般袭来——骨头被碾碎、重塑,再碾碎,往复不休。
他死死守住心神,不让剑气窜出体外,一旦泄出,此前所有准备都将付诸东流。哪怕早已将五感封印,剧痛依旧冲破桎梏,让他在泉水中忍不住翻滚。
剑气一次次撞向皮肉,又被他硬生生压回体内。放弃的念头数次涌上心头,可“家族未来”四个字如烙印般刻在脑海,让他咬着牙挺过一次又一次濒死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道融合的剑气终于稳定下来——它没有半分暴戾,温顺地待在丹田内。
有了第一次成功,后续融合顺遂许多,随着狂暴剑气减少,烈明天终于有余力感知周遭:他此刻在泉下三十多丈处,渗入泉水的鲜血,正被身旁一枚暗紫色灵球缓缓吸走。
当最后两道剑气融合,一丝微弱的剑意终于在体内诞生,若非他精神力远超常人,根本察觉不到这缕气息。他松了口气,缓缓向水面游去。
“成功了?”荒若雪见他浮出水面,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成功了。”烈明天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带着脱力后的沙哑。
“那就好。”荒若雪抬手递过一件干衣,“出去后给我展示展示,我倒要看看,这般凶险的法子练出的剑意,到底有何不同。”
“还是……不必了吧?”烈明天有些窘迫。
“这怎么行?”荒若雪挑眉,“你这次要记入宗门案例,供后人借鉴,哪能藏着掖着?”
烈明天无奈低头:“弟子明白……”
回到若澜殿,桌上已摆着数十块金凡石——测试剑意的最佳器物,强度、属性皆能测出。
“这些东西,不用我介绍了吧?”荒若雪指了指桌子。
“不用。”
“那就从最强的开始试。”
烈明天一愣:“要不……还是从最弱的开始?”
“就从最强的来。”荒若雪语气不容置疑。
烈明天只好将那缕微弱的剑意聚于指尖,朝着最强的金凡石挥下——石面毫无变化。荒若雪示意他继续,随着金凡石逐级减弱,烈明天的指尖最终停在最弱的一块上方。
“这次一定要成……”他在心中默念,指尖落下,金凡石上只留下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烈明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荒若雪看着他的模样,忽然笑出声,纤手一挥,一张宣纸缓缓飘到烈明天面前:“要不,你试试纸?”
烈明天颤抖着接过纸,指尖剑意落下,宣纸“哗”地裂成两半。
“哈哈,这般弱的剑意,倒真是少见。”荒若雪收了笑意,语气却软了几分,“不过别急,后续剑气融合得越多,你的剑意自然会越发强劲。”
“弟子明白。”烈明天垂首应道。
荒若雪足尖轻点,身形飘至主座落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忽然开口:“你这几日可有空闲?”
“弟子近来并无要事缠身。”
“既如此,我便给你安排一件事,权当历练。”
“弟子遵命。”烈明天抬眼,眼底带着几分好奇,“只是不知师尊要弟子去做什么?”
“你代我去柳絮城,主持宗门新一年的招生。”
“啊?”烈明天微怔,下意识反问,“这等关乎宗门生源的大事,不应当由师尊您亲自出马吗?”
“本该如此。”荒若雪眉头微蹙,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只是近来各地频频出现鬼物踪迹,我需留在宗门调度人手,分派至各地巡查,实在抽不开身。”
“那弟子何时出发?”
“你先收拾行装启程,后续具体事宜,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再传讯告知你。”
“弟子遵命。”烈明天恭敬行礼,缓缓退出大殿,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晨雾与殿内的光影轻轻隔开。
回竹屋的路上,烈明天有意无意催动剑意,对其弱小颇为在意。他记得,剑意的强大虽与剑气有关,却更多系于个人意志。他自问修行从不敢含糊,为何剑意会是这般模样?
不知不觉已回到竹屋,他依稀记起,当初凝聚千道剑气、拥有剑势时的强大。可如今,不仅剑意弱,连剑势也淡了。他忽然念头一动:若继续凝聚剑气,剑势会不会变强?这会不会是条新路?
此刻他竟有些魔怔,险些要散去剑气重修。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烈兄,烈兄!”
只见一位胖子从小道跑来,正是宝泰和。烈明天咳了一声才回过神,一想到刚才的念头,只觉后怕。
“烈兄,你怎么不应我?”宝泰和气喘吁吁地说,“为了上山,我可是托了好些关系。”
“是吗?你先扶我坐下说。”
“好,坐下说……啊?扶你?你怎么了?”宝泰和这才察觉他状态不对,连忙将他扶到凳上。
“刚才有些着了魔,幸好没真动手。”
“着魔!”宝泰和一惊,忙取出丹药,“我这里有静心丹,你快些服下。”说着便喂他吃下。
片刻后,烈明天总算缓了过来,叹道:“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这身修为怕是要废了。”
“嘿嘿,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听说墨宝阁有位符大师,一打听,居然是烈兄你!”宝泰和笑着凑近,“我寻思着,烈兄你为谁供货不是?”
“你这‘打听’,恐怕不一般吧。”烈明天挑眉。
“嘿嘿,咱们两兄弟携手,定能在商界闯一番风云!”
“我可以给你供货,但只能销往外面。”
“没问题!”宝泰和拍着胸脯保证。
“把材料准备好,过几天我找你。”
“好嘞!我先走了,过会儿给你送些补品来。”宝泰和笑嘻嘻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