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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高!比阿宁高!”阿宁拍着小手,绕着雪人兴奋地转圈,粉嫩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雪人圆滚滚的肚子,冰凉的感觉让她咯咯笑起来。“阿翁好厉害!”

她猛地转身,像颗小炮弹一样扑过来,紧紧抱住陈太素的腿,小脸在他冰冷的棉氅上蹭了蹭,“阿翁,雪人会不会冷呀?阿宁给它暖暖!”

他蹲下身,动作有些笨拙地将小孙女整个拥入怀中。

“不冷......阿宁给它堆了雪衣裳,它不冷......阿宁乖,跟乳娘回去喝点热汤好不好?阿翁有点累了......”

阿宁懂事地点点头,虽然眼里还盛满了对雪人的恋恋不舍,但还是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拇指:“那阿翁休息好了,还要陪阿宁玩!拉钩!”

陈太素再次勾住那小小的、承载着最后一丝人间暖意的手指。

“拉钩......”

乳母赶紧上前,牵起阿宁的手。

然后便拉着一步三回头、还不断朝雪人挥手的阿宁,快步走进了暖阁深处,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那小小的身影和清脆的童音。

庭院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那个顶着红枣鼻子、咧着枯枝嘴巴、睁着黑石子眼睛的雪人。

他缓缓脱下那双沾满雪水泥泞的皮手套,拒绝了老管家递过来的外套,看着门外的那些衙役。

隶右司少卿搓着手,帽檐和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雪,道:“陈太公,何必如此感伤?按照大宋律例,当是贬为庶人、废除士林之身,终身不得回京,并非生死离别。”

“贬为庶人......废除功名......终身不得入京......”

陈太素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他浑浊的目光越过右少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府墙,望向了那遥远、陌生、此生再不能踏足的“乡野之地”。

那地方没有暖阁,没有回廊里清脆的童音,没有扑过来抱住他腿的小小身影,更没有会仰着小脸问“阿翁,雪人会不会冷”的阿宁。

它意味着,他和阿宁,从此被一道无形的、比汴京城墙更坚固的律法鸿沟彻底隔开。

生——亦如死别。

右少卿看着陈太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再多言,侧身让开一步,道:“陈太公,请吧。风雪大了,路上难行。”

两名如铁塔般的隶右司差役无声地上前,一左一右,沉默而稳固地架住了陈太素枯瘦的胳膊。

陈太素没有挣扎。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任由他们架着。他最后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一眼暖阁那紧闭的门帘——

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帘子,再看一眼他心尖上的小阿宁。

右少卿跟在最后,走出门后对着走在前面的陈太素的背影道:“这汴京的雪,留不住人。离京之后,天高地阔,总有归处。小娘子总会长大......”

说完这些,他也不再言语,只是对差役挥了挥手,示意加快脚步。

“走!” 差役低喝一声,手上加了力道。

陈太素被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更深的积雪,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踉跄前行。

但是此时,一声带着哭腔的、微弱却穿透风雪的童音,猛地刺入他的耳膜:

“阿翁——!”

陈太素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回首望去!

只见门口避风的屋檐下,乳母正死死抱着一个裹得像小粽子般的身影。小阿宁拼命挣扎着,小脸哭得通红,泪水在寒风中迅速凝结,小手不顾一切地伸向他的方向。

“阿翁!阿翁不要走!阿宁不要雪人了!阿宁要阿翁!呜呜呜......”

右少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阿宁,又看向僵在原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陈太素。

右少卿沉默了一瞬,对着乳母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她安抚孩子,然后才转向陈太素,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陈太公,莫误了时辰。稚子无辜,莫让她看太多。”

“阿翁——!!”阿宁的哭喊声穿透风雪,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奶娘!奶娘!是不是阿宁不乖呀,阿翁是不是不要阿宁了......”

小阿宁像一只被惊扰的幼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小脸憋得通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在凛冽的寒风中迅速凝结成冰晶,挂在冻得发紫的小脸上。

她小小的手臂不顾一切地伸向陈太素的方向,五指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空气。

“阿宁以后再也不吵着堆雪人了!阿翁是不是不要阿宁了......呜呜呜......阿宁错了......阿翁回来呀......”

这一次,陈太素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回头。他像一具彻底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任由两名如铁塔般的隶右司差役重新架起他枯瘦的胳膊。

那句“稚子无辜”——他何尝不知?可这“无辜”的代价,却要由这小小的、还不懂世事的孩子来承受,而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右少卿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前方那个在风雪中蹒跚、迅速被白色吞噬的苍老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寂静的陈家府门,最终只是裹紧了身上的官袍,加快了脚步。

“快些!”差役手上加力,陈太素踉跄的脚步被迫加快,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汴京深冬铺天盖地的风雪之中。

大理寺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在风雪中逐渐显露轮廓,往日象征着法度与威严的所在,门前的石狮子披着厚厚的雪衣,沉默地注视着这位昔日的主人、今日的阶下囚。

押解的队伍在门前停下。右少卿上前与守卫低语几句,沉重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灯火通明却气氛肃杀的大堂一角。

“进去。”

差役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但是手上却只是轻轻一推,给了点力,让身子有些冻僵的陈太素可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