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书房傅重峦进来的次数不多,但大致的布局摆放他早已牢记于心。
此番他潜入进来也并非盲目翻找,而是想要找到书房里的密室。
先前他曾借机问过岚芜关于茶楼的一些布局细节,绘了份舆图,推算过茶楼的各处面积,唯独书房这里,比别处大却只有一间书房。
加上先前来此地见莫应怜时,他目丈过书房的大小,心中更确定这里有一间密室。
再加上以他对莫应怜的了解,书房这等机密之地,布防不会如此松懈,除非这里有一个暗室,只有他自己知道……
借着暗夜的遮掩,傅重峦放轻脚步在书房四周翻了一圈,除了信件和书册外,并没有太多东西。
只有正中间放了一个足膝鎏金的蝶纹三足香炉,书案上静静放着一个面具。
傅重峦停下动作,呼吸重了几分,一双浅色的瞳孔泛着乌光,落在面具之上。
月影浮光自书案后的半月窗台照射进来,散落在面具上,一阵风过,照影晃动。
在傅重峦的注视中,面具上的凹凸不平的纹样渐渐汇聚成一道微光,直直折射在正中间的香炉上。
清晰可见的露出一个巫字。
傅重峦目光凝聚,盯着香炉上的那个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走到香炉旁蹲下,抬手按下映照了字的蝶纹时,一声机关声响自他背后响起。
傅重峦站起身看去,只见原本放着书架的墙面缓缓移开,露出一条暗道。
原来密室在这里……
他观察了片刻,才走进了暗道,书架暗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暗道不算长,摸黑走了片刻后,便看到了一间点着烛火的暗室。
一目扫过,暗室不大,周围石墙围筑,靠墙正中间放置了两个神龛灵碑。
神龛被放的很高,有人看去时需要抬眸仰望,无形中透着几分信仰和敬重。
傅重峦走近,在看清两个灵碑上刻着的名字时,才神色微滞。
左边的灵碑上刻的是他的昔日旧主,五皇子景昭巍。
五皇子的灵碑出现在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同五皇子的灵碑一起摆放在这里的右边这个。
因为这个灵碑是用人骨做的,白骨浇筑,朱血提字。
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先弟林归瓷之灵位,兄莫应怜敬上。
在看清这两行字时,傅重峦的眉头不由皱起,眼底露出不解。
既然是至亲之人,又为何要用白骨做的灵碑祭奠?
在傅重峦的记忆中,他曾听闻过这个习俗,西南边地有一传言,白骨为碑,则为诅咒,可锁往生之人魂魄禁锢身侧,不死不休……
莫应怜为什么要这么做?灵碑上的此人若当真是他的手足,又为何要对此做下这般恶毒的诅咒?
其中是否有隐情?又或者说,发生过什么……
傅重峦心中浮现种种猜测,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隐隐听到了密室外传来了几声很轻的脚步,正在渐渐靠近。
几乎出于本能的反应,傅重峦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警惕,他侧眸看向密道入口,伸手摸向腰间的迷药。
这还是当初在上京时用剩下的。
脚步声渐渐靠近,似乎已经站在了门外。
这么快就发现异常了?不应该啊,肖从章做事不可能这么大意……
想到这,傅重峦眼底浸着冷意,他环顾了一圈周围,根本没有办法藏,沉默了片刻,眼眸微敛,迈步朝外走去。
隔着一道暗门,他已经能隐隐察觉到外边的人的气息。
眼下若暗室被发现,傅重峦暴露,留给他的结果便只有死路一条,他此时没有得选,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出去。
但……
傅重峦垂下眸,心中念了一遍肖从章的名字,心中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
比起意外,他更相信肖从章同他的默契。
他不会让他深陷在险境中的……
没来由的,傅重峦忽的就是想赌一把。
他自思绪中回神,呼吸很用力的深吸了两口气,冷静的片刻后,没在犹豫的打开了暗室的暗门。
伴随着滑动的机关声,傅重峦的身影刚出现,一只手便忽的从侧旁伸出,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的拉住了他的手臂。
“阿峦。”
肖从章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傅重峦高悬的心才被轻轻的捧落在地。
他失神的抬眸看向肖从章,轻喃道:“肖从章,真的是你……?”
肖从章的手轻抚上傅重峦苍白的面颊,侧眸扫了眼他身后的暗室后,眼底的担忧才泄涌而出。
他温柔中带着点担忧的朝傅重峦点了点头,低声回道。
“我担心你,便跟过来了……”
“有没有受伤?”
傅重峦一言未发,只是愣愣的看着肖从章,摇了下头。
见半天傅重峦都没有说话,肖从章的眉头皱紧了几分,眼底簇着一团幽涩的暗火。
“怎么了?”尽管此时担心的整颗心好似被揉碎,但肖从章的声音依旧很温柔。
傅重峦的眼珠动了动,在肖从章担忧的注视中,他好似整个人都沉溺在那双眼眸中,直到触底生痛,才骤然回神。
傅重峦开口时的声音还带着微哑。
“我没事,只是刚刚以为被发现了……”
说着,傅重峦逃避似的别开眼,朝四周看了看,回过头同肖从章说道。
“你怎么会猜到我来这里?”
肖从章无声的望了他一会,眸色幽深了片刻,才回他一句。
“将人引开后,我去找你了,看到你来此。”
算了下时辰,莫应怜他们应该也察觉出了是调虎离山,听完肖从章的话,傅重峦冷着脸皱起眉,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
“这里太危险了,我可以自保,你先回去。”
肖从章盯着他,竟还有心思学他方才那样,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傅重峦抬手轻轻拍了拍肖从章的脸,边观察四周边给人顺毛安抚。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发觉的。”
“再不走,莫应怜的人围回来,咱俩都走不了,你听话,肖从章。”
边说着,傅重峦拉着人边往外走,一脸的凝重神色。
只是还没走几步,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不动,一脸疑惑的回头看去。
肖从章目光一瞬不错的打量着他的眉眼,沉默片刻后,问道。
“阿峦,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傅重峦只感觉脑海懵了一瞬,浅色的瞳仁颤了颤。
“……”肖从章发现了吗?
他的心口在发涩,强行平复思绪后,只能维持镇定的垂下眸。
“还真有一事。”傅重峦对上肖从章深邃的目光,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他看了眼暗室的方向,说道。
“我在暗室中发现了一个线索,需要你去查一查,一个叫林归瓷的人。”
“若能知晓此人身份,届时便能找到莫应怜的弱点……”
肖从章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回答。
傅重峦沉默的同他对视片刻,直到听到书房外传出传来的杂声,意识到来不及了。
他拉住肖从章,走到窗边,推开窗后,推着肖从章跳出去。
“来不及了,肖从章,你先走!”
被焦急的推了两下,最终肖从章还是妥协的没有再问,飞身跳出窗后,想要拉傅重峦一把,却被他抬手拍开。
傅重峦瞪了他一眼,催着他赶紧走后,便毫不留情将窗关了上去。
全程不见半分不舍,以及对肖从章深夜奔赴的感动,只有时刻的谨慎和决绝。
肖从章站在窗外愣了愣,最后失笑了声,才无奈的翻身上了屋顶,暗中观察周围的动向,找准时机离开。
而傅重峦则快速恢复好书房的暗室后,在门后观察了片刻,没有声响后,才推开门掩面快步离开书房……
一切仿佛毫无察觉。
半个时辰后。
书房内,莫应怜的身影自暗室中走出,脸色阴沉可怖。
岚芜和青将跪在地上,安静的等待莫应怜的责罚。
“能悄无声息的进来,又全身而退,今夜,当真是有意思。”
莫应怜关上暗室的门,抬手拿过一侧的布条,边缓缓缠起手腕上的伤口边说道。
伤口还在渗血,血色发乌,伤口却不深,明显是他自己割的。
青将听到此话,只是神色复杂的皱了下眉,并没有反驳。
今夜那帮人放箭烧楼,摆明了就是为了制造动乱,引开众人,偏偏楼中的守卫是青将调走离开的,在莫应怜眼中,他的嫌疑实在太大。
但此时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辩解,只是垂首请罪。
“是属下大意,任凭主上责罚。”
“你的确大意了。”莫应怜幽寒如毒蛇吐信的眼眸多了些许的阴鸷。
他走到青将身侧,目光垂眸扫了两眼青将,忽的又轻笑了声。
“青将,我记得,你有段时日没有服药了吧……”
话音落下,青将的背影僵硬了一瞬,手背和脖子因为骤然生出的寒意而暴起青筋。
一个琉璃透明的瓷瓶被扔到地上,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
边上的岚芜在看到那个瓷瓶里的东西时,眼底也露出了几分惧意。
因为他们几个都清楚,这里边的东西一旦喝下,究竟有多痛苦。
莫应怜没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青将。
岚芜张了张口,似乎想要替青将说话,但抬眼触碰到莫应怜的神色,还是只能沉默。
青将盯了眼前的瓷瓶片刻,才缓缓伸手拿过,在仰头喝尽的那一瞬,唇色因为沾染了几分而变得殷红。
喉间布满了血腥气,在喝下去的那一瞬,青将的眼白爆出血丝,极尽痛苦的重重跌倒在地。
全身的骨头好似在这一瞬遭受到无数的虫蝇啃噬,骨头被打断成沫,无尽的痛苦仿佛在逼人生生扭断自己的脖子。
青将按着脖子上突突跳动的血脉,努力睁着眼看向莫应怜。
一旁的岚芜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莫应怜居高临下的扫了眼青将痛苦无比的模样,竟能缓缓的笑出声来。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更添几分疯戾。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眼尾稍扬,低语道。
“是不是还有人没有解决呢?”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但在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却仿佛知晓了答案。
莫应怜迈步往外走时,青将猛的握住了他的足靴。
“主上……不要……”
青将的声音宛若含着血沫,话语模糊不清,夹杂着痛苦。
莫应怜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冷嗤了声后,继续往前走。
岚芜不敢迟疑,快速起身跟上。
青将就这样在地上痛苦受罚,双目赤红的看向门口,耳边听到莫应怜模糊的声音。
“去将傅重峦的院子围起来。”
不……
他的双眸几乎要渗出血泪,一动不动的望着门口方向,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痛苦万分的晕厥过去……
此时傅重峦的院子中。
小谷正在门外守着。
看到莫应怜他们过来,小谷还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