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罪状倾如数,按照大昇律法,伪造军械,以次充好十数以下者,革职,杖三十,徒七年,达十以上者,主谋立斩,协从者流放千里,永不录用。
而调换、克扣军饷,不以计数,无一例外,皆是斩立决。
两罪并罚,即便是一朝太尉,也要拿命来抵。
启安帝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忍着烦躁,他望向下方:“卫尉寺佟骥,工部侍郎史士杰,二人何在?”
两个颤颤巍巍的中年男人从队伍中走出来,齐齐跪下:“臣在。”
严肃的眉峰一凛,启安帝喝道:“好一对狼狈为奸之徒,大殿之前,你二人还不速速将真相如实说来?”
佟、史二人抖如筛糠,跪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陛……陛下……臣……”
“臣……臣有罪……请陛下开恩。”
犹豫不决间,还是佟骥压抑住恐惧,战栗开口:“事实真相并非如四殿下所言,军械一事,是臣私自而为,臣因妒生怨,嫉恨长林将军可以领兵立功,遂一时冲动,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还请陛下恕罪。”
额头狠狠砸在地上,他一说完,史士杰也道:“臣也是因嫉恨将军府而犯下滔天大错,一切事宜皆由臣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请陛下明查。”
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安崇邺着实没料到,他们居然会为许广儒做到这个地步。
但有没有关系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证据摆在那里,就算不承认,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你们来往的信件上白纸黑字写着要实施的计划,如今事情败露,却又想着把人摘出去,可笑,你当这太和殿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弄虚作假,蓄意欺瞒?”
他嗤笑着,对启安帝道:“父皇,佟骥、史士杰罪不可赦,然许广儒为罪魁祸首,更要严惩,不可姑息啊。”
“……”
启安帝沉默了,指尖在一堆纸上来回摩挲,视线流连,企图从中找出什么反驳的点来。
“陛下在犹豫什么?”
见他迟迟下不了决断,闻宿忍不下去了,站出来拱手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证据确凿,按律论处就是,陛下因何踟蹰?”
祁颂的事上找借口包庇就算了,这粮草军械的案子清晰明了,若这都定不了罪,那他背后的心思就不言而喻了。
“陛下!”
对峙间,许广儒跪直身体,咬牙说道:“老臣辜负圣恩,确实与佟、史两位大人有过书信往来,但信中寥寥数语,并未有哪句话直指调换军械粮草一事,臣惶恐,不知四殿下因何将二者联系,如实冤枉。”
恳切的语气装得一手好无辜,他这话的意思,是安崇邺颠倒是非,故意栽赃他了?
安崇邺不屑冷笑:“荒唐,你那信中明确写着时间地点,一切都与长林将军行军和粮草出京的时间对得上,你说二者没有关系,难不成还是我记错了?”
“殿下没有记错,老臣也没有否认这信中所言。”
许广儒辩道:“但您也说了,这信里只有时间地点,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写不是吗?您又如何就能确定,是我在唆使他们调换军械粮草?而非他们自作主张,意外把我牵扯了进去呢?”
“你这是诡辩,若不是你,你写那些信做什么?”
“我担心大军错漏,让人去送行检查不行吗?”
顾不得脸面,许广儒直接胡扯:“边疆战事吃紧,老臣身为太尉,自该时时观察,多多照应,难道这也有错吗?”
“呵……你这话说来有多可笑,就凭许、闻两家的关系,谁能信你担心长林将军?”
安崇邺目光沉沉说:“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可件件事有你,便不可能毫无关系,如果你没有参与其中,那沙洲寄回来的密信,为何一封都没有落到父皇案前?”
“这……我……”
许广儒哑口无言了,闻宿适时跪下,请命道:“事实胜于雄辩,请陛下做主,还沙洲将士们一个公道。”
“请陛下做主,还沙洲将士们一个公道。”
没有丝毫犹豫,身后大半的武官齐声跪下,鼎沸的呼声差点掀飞房顶。
“陛下……”
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汇聚一处,许广儒不得不断尾求生:“老臣有罪,不该因一己私欲,隐瞒沙洲缺粮一事,臣糊涂,原先不知粮草被换,以为送到边疆后便可减燃眉之急,却不料好心办了坏事,差点酿成大祸……”
“陛下,老臣有罪,愿担此惩戒,以慰军心。”
言罢,他深深叩下,言词行径都无比真诚,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承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被人冤枉了似的。
明明是弄虚作假,调换军械粮草的大罪,被他这么一番推卸狡辩,倒全成了不知情,随随便便就要给模糊过去了。
“父皇,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罪魁祸首是佟、史二人。”
一句话打断,直接封住了安崇邺接下来的话:“他们妒贤嫉能,无视边疆安危,着实该死。”
很明显,他想以佟骥和史士杰二人的命,为这件事画上句号,闻宿骇然,可刚喊出“陛下”二字,便被启安帝抬手遏止。
“传朕旨令,卫尉寺寺卿佟骥,工部侍郎史士杰,擅自调换军械粮草,以权谋私,罪大恶极,不可饶恕,遂赐枭首之刑,择日午时于法场处决,以儆效尤。”
佟、史二人带着哭腔领旨谢恩,这么重的罪行,没有二审三审便要草草处决,这不是定罪,是封嘴灭口。
“父皇……”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崇邺想阻止,但话刚出口,就再次被打断。
冷冷的目光落下来,启安帝道:“主谋既已认罪,你也拿不出其他的证据来,这件事便到此作罢,今后沙洲供给由兵部清点遣送,朕不想再看到这种事发生第二遍。”
最后一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安崇邺算是明白了,启安帝这就是明晃晃的包庇许广儒,今日不管他怎么说,这件事的结局都不会被扭转,他终究,是辜负了阿绝的期望。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郁结,他平静问:“敢问父皇,许太尉和元尚书要如何处置?”
“元卿既是受冤,自然无罪释放,至于许太尉……”
启安帝眸色莫名,没有丝毫感情道:“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许长风雇凶不成,杖二十,革去现有职称,三年内不准入朝为官,许广儒教子不严,擅作主张,瞒情不报,幸而一切还有挽回余地,便禁足半月,罚俸千两,粮食千石,皆送于边疆贴补将士们。”
这惩罚,不咸不淡,对于他做的事来说,简直就是轻飘飘揭过,连官职都没降下一丝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