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盈吃完了百里扶光给她夹的肉，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碗汤，也没等到百里扶光给出什么解释，感觉他是彻底被白瑜问住了。
她想了想，干脆翻出一把枸杞，又添了几味草药，一起扔进了滚烫的羊骨汤里。
沉寂的场面有所缓解，枸杞遇热便涨开，浮在奶白的汤面上，像落了几颗小灯笼，加上葱绿的草药碎末，看起来颜色鲜亮了许多，百里扶光终于生硬地转移了新话题，“沈姑娘这么年轻就开始养生了啊。”
药草的香味与肉汤的味道交织融合，竟生出种奇异的妥帖。
汤水升腾起雾气，让戏台都显得模糊了许多。
沈流盈看向百里扶光，终于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上神，我们之前到底曾经在何处见过？”
百里扶光垂下眼，终究还是没能继续说谎瞎编，而是诚恳答道：“枫鹃谷。”
戏台的锣鼓声忽然紧了，花旦的唱腔陡然拔高，惊得雅间外的夜虫都歇了声。铜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响。
白瑜刚夹起的羊肉片上沾着颗枸杞，她望着戏台，又看看碗里，嘴角竟极轻地扬了下。
该来的还是要来。
那笑意浅得像被热气熏出来的，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
“你是说……前世？我的前世……吗？”
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听起来就让人难以相信，可好歹沈流盈是修行之人，见得多了，勉强接受时也无法掩藏自己的惊讶之情。
月上中天时，戏文唱到了尾声，铜锅里的汤已熬得浓如蜜，沉底的羊骨泛着油光。
搭配着羊肉锅子的香气，百里扶光只简略说了一些关于蓝瑶和沈流盈的往事，但并没有提及更多细节。
沈流盈便转头看向白瑜，比起这位不太靠谱的上神，她更相信白瑜些。
白瑜喝了些果子酒，看起来似乎已经醉眼朦胧地，往霍云川碗里倒酒都倒不稳当。
霍云川小心地扶住了她，将人温柔地拢在肩头，沉声说道：“没错。”
他发了话就更可信了，沈流盈想想就觉得有趣，“我的前世过得这么丰富多彩吗？还遇见了上神，成了朋友？”
“他当时就是个小破孩儿，还不是上神呢，天天念叨着说喜欢你，可惜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白瑜醉醺醺的念叨着，百里扶光很是不满：“不是这句，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懂不懂！”
沈流盈实在有点尴尬，努力想要打破这个局面：“所以这一世你们来找我是为了……”
“他们不想让你重蹈覆辙”，霍云川实在听不得两个絮絮叨叨半天说不上重点的人继续下去，决定直接说重点：“不想你死。”
“我为什么会死？”沈流盈很快把握到了重点，“你们还瞒着我什么？”
“我给你看个故事吧”，百里扶光沉沉叹了口气，流光扇在掌中转动时，一团白光凝聚成型，悄然落入了沈流盈的掌心。
枫鹃谷血色婚礼的往事，终于在沈流盈面前徐徐展开。
沈流盈看到过去的自己，她那时候也是药师阁老阁主座下大弟子，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医术天才。她出师后第一次下山历练，便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瘟疫，当时她不顾自身生死，选择以身试药，最终成功配出治疗瘟疫的药，却为此折损了一半修为。
她后来被民间奉为药王神女，事迹广为流传，成为江湖中无数英豪才俊追捧的白月光大师姐。
但后来她在边境战场救治伤患时，救治了一位修罗族中人，那人觉得她面貌熟悉，与蓝族族长那位与人类私奔的小女儿颇为相像。
沈流盈这才得知，自己并非是孤女，她的父母当初是被江湖中人联手所杀，因为修罗族与人族不睦已久，她的父亲是位出色的正道剑客，但母亲却是异族，这对于正道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大事，于是一夜之间她的父母被杀，她也自此流落在外。
她是修罗族与人族的混血。
修罗族的寿命要长于人族数倍之多，血脉也极其特殊，她的身份随之暴露，失去了继承药师阁的机会，于是老阁主便为她谈了一门亲事。
后来便有了枫鹃谷血色婚礼，她一夜之间杀光了谷中人，只因她识破了对方是魔族余孽。
可她也就此被执念所困，断送了正道生涯，干脆利落地选择了修罗族一边，改名蓝瑶，去了执念司给白瑜当手下去了。
“真不是东西啊”，沈流盈怒骂道，见百里扶光一直忐忑地盯着自己，于是赶忙解释，“我说的是枫鹃谷。”
“要不要……去看看？”
白瑜醉眼朦胧却笑成了一朵摇曳的花，语气中带着某种推拒不掉的诱惑：“再杀他们一次，堂堂正正的。”
不得不说，沈流盈对此十分心动。
她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包子，况且这次执行任务她的理由很充分，她现在可是四方戒律堂的人。
谁敢叽叽歪歪，让我们霍首座一剑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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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鹃谷的入口藏在漫山泼墨般的黛色苍松当中，这次并非之前所见荒凉衰败的模样。
如今枫鹃谷当中还是一派旷世隐居的模样，在外人看来，这里不过是个种植药草的世外桃源，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是魔教余孽躲藏了上百年的诡异之地。
山谷口的老枫树虬结枝干斜斜挑向云端，满树苍翠很是好看。
沈流盈看着身后乔装打扮的三人，很是无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语调拖得很长，实在是对他们没什么办法。
“你进谷探查，我们陪你”，白瑜笑容靓丽，抖了抖自己精心梳理好的两个麻花辫，“药师阁大师姐的身份很好用的。”
“我是药师阁大师姐，那你们是？”沈流盈看着白瑜穿着一身淡绿色丫鬟衣裙，可怎么看气质都像个富家千金，“我的丫鬟？”
白瑜顺从点点头。
霍云川双手抱在胸前，他甚至换了一柄普通的长剑，“保镖。”
他穿着普通黑色劲装，身上的冷峻剑气收敛了一大半，但看起来实在是面容俊秀不像个普通人。
沈流盈在心里劝说自己，也行吧，这保镖一看就很能打。
至于最后一位……
穿的风度翩翩，如同一位世家公子哥一样的百里上神，沈流盈忍不住想翻白眼了：“请问您又想扮成什么？”
“书童？小厮？”百里扶光歪歪头。
“你看这像吗？”沈流盈对他都无语了，好歹演得敬业一些呢？
“不像吗？”
百里扶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毫不在意地表示：“没关系，面首也行。”
沈流盈愤怒：“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