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功在原地骤然愣住,他喉结滚动着发出嗬嗬的声响,胸腔里那颗早已停跳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腐烂的皮肤下青筋暴起,灰黑色的尸斑顺着脖颈迅速蔓延。
他原来已经……死了?
霍云川歪着头平静地看他:“你没照过镜子?”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却有诛心蚀骨的力量。
林功急切寻找镜子,却在镜中看到一个瘦骨嶙峋脸色青白宛若死人的自己。
“七天前?我、我怎么死的?”
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只转过头愣愣看着霍云川,一脸怅然。
霍云川的眼中闪过凌厉的青光,林功被他从容的眼神吸引,对视的瞬间,无数回溯的画面接连闪过,在他浑浊的眼睛里蔓延开碎片般的画面——
书房的红木书架、摔碎的青瓷茶杯、弟弟林劲涨红的脸:“哥!你凭什么把公司给那个丫头片子!俊儿才是林家唯一的根!”
“她是我的女儿。”
“可她是个女人,将来注定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
“她答应过我不会嫁人。”
“万一她反悔呢?哪个女人不着急嫁人,她的岁数也不小了,万一真有天变卦嫁了人,整个集团都倒贴给了别人家怎么办?”
“我早就立了遗嘱,她不会这么做。”
“可俊儿才是林家下一辈唯一的男人,集团应该交给他才对,他姓林,将来的孩子也姓林,他才能为林家传宗接代,为你这个伯伯养老送终!”
甚至就连霍云川也听不下去这么缺德的人类发言,只觉得他们愚蠢至极。
人类源于女娲造人,远古的神话当中,神女是庇佑世间的神只,她们高贵悲悯,如果没有她们,便没有今天人类的存在。
在上古时代,氏族中最受尊崇的也是女性,因为她们拥有智慧,也拥有繁育后代的重任。
在霍云川经历过的千年岁月里,他见过很多优秀的女性,有将军、高官,也有才俊、商贾,更有底层社会那些勤劳无私的女性,她们活得艰难却依旧坚韧不屈,对生活充满热爱与力量。
他一直觉得,女子代表着守护的力量,如同阴阳同存,天地同在,黑夜往复,男女缺一不可,就如同白瑜,她纵横潇洒于天地间,无论是仙君、上神还是修罗殿司主,都一直活得精彩,无关性别,只关乎她自己的选择。
所以,当听到林劲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霍云川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受到了侮辱,怎么会有这么愚蠢又自大的人类?
他实在懒得再听这种话,更庆幸来问话的不是白瑜而是自己,否则,白瑜会直接把他的嘴撕烂,把他舌头拉出来打个结然后塞进他的胃里,让他这辈子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霍云川指尖的青光在半空勾勒出清晰的影像,林功看到自己被林劲猛地推向书桌一角,尖锐的桌角迅速被撞出的鲜血瞬间染红。
林劲似乎有些惊慌,可却面对林功急切的喘息和颤抖伸出求助的手,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他看起来摇摆不定,直到他的妻子张婷听到动静,过来推开了书房的门。
“怎么办?”软弱无能的男人此刻只会向身边人求助。
张婷却冷静地很,她眼珠转了转,想到了什么,便说:“你看着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
“那……到底要不要救他?”林劲完全慌了。
张婷气得扇了他一耳光,“别动他,让他死没关系,我有办法。只要确认没人看见就行,我马上就回来。”
她很快离开,然后从房间里取了一张符咒回来。
期间林功试图打电话求助,可林劲不但不帮他,还拿走了他的电话。他的亲生弟弟,就这么残忍地站在旁边看着,直到他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倒在了血泊里。
张婷把符咒贴在了刚死去的尸体上,看着符咒发出一道红光,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霍云川伸手点了一下林功身上贴符咒的位置,青光环绕在上面,将符咒上的红光压的死死的。
“你在干什么!”
林劲这时候从楼上冲了下来,他见到霍云川距离林功有些近,所以非常紧张。
他想推开霍云川,却被一道无形的青光弹开,踉跄着撞翻了餐桌,酸笋和鲱鱼罐头的馊臭味混合在一起,在空气里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张婷跟在林劲后面下来,她看起来更冷静些,一边将林劲扶起来,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他不过是跟大哥说说话。”
她边说边往林功身后退,手悄悄摸向衣服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霍云川没理会她的小动作,目光落在林功扭曲的脸上:“你都想起来了?’
他语气淡然地问,垂下眼的模样仿佛蔑视世间的神明。
林功转过身看向林劲:“是你!是你们杀了我!”
他阴森的目光也没有落下张婷,就是这个女人用符咒控制了他,让他死了也不能安生!
林功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身上的朱砂符咒突然显现,符咒开始发烫,黄纸边缘卷曲发黑。他猛地看向林劲,腐烂的手指指向对方:“我的公司……不会给你的儿子……”
绝对不会!
“大哥!你别听他挑拨!”
林劲急切地吼道,“等遗嘱改了,俊儿继承了公司,我们会给你风光大葬的!”
“别妄想了!”
林功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们不会得逞的!”
他周身突然腾起灰黑色的怨气,尸斑蔓延到脸上,看起来十分吓人。
“这可由不得你!”
张婷冷笑,她藏在口袋中的手骤然拿出,手中是一个古老的铜铃!
霍云川倒是有点惊讶,没想到张婷竟然还有赶尸人的法器,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好惧怕的,反倒让无聊的日子变得有趣了起来。
他并不慌张,张婷举起铜铃朝着他发出警告:“不管你是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的下场就会跟他一样!”
霍云川没说话,平静地点点头,后退了一步,摊开双手表示暂时不参与。
张婷以为霍云川害怕了,很是满意,于是她摇晃了两下铜铃,震颤声仿佛某种束缚与诅咒,林劲突然被定住在原地,尽管脸上表情狰狞,但人却动不了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门铃响声,又有访客到了。
林劲亲自去开的门,这个别墅当中此刻的诡异状况,霍云川也能明白为什么家里甚至连个保姆都没有。
“何律师来了!”
林劲很快领着一个年轻律师进门,何律师拎着公文包走进来,看到满桌狼藉和林功此刻动弹不得的诡异模样,皱了皱眉:“这……”
“林董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张婷脸上堆起假笑,将铜铃背在身后:“老毛病了,刚吃了药。何律师,遗嘱修改文件带来了吧?”
林功此刻四肢僵硬,像被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转向何律师看过去。
何律师有些愕然,“带了,不过……林董您怎么突然……”
林功的声音平板得如同录音,突兀打断何律师的话:“把集团接班人改成林俊。”
可此刻林功的眼球剧烈转动,似乎想挣脱符咒的控制,然而他却无能为力。
何律师虽然觉得眼前一幕很是诡异可怕,但还是保持了专业律师的素养:“林董,您确认要修改遗嘱?”
“改。”林功刻板地发出一个字音。
林劲已经过来催促何律师,“这是大哥现在的心愿,何律师你就照做就好了。”
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威胁,“我们公司与你们律所可向来都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何律师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专业地说下去,“改是可以改,不过修改遗嘱过程很复杂,尤其是,林董的遗嘱已经做过公证……所以时间上……”
“你改就是了!”林劲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开口打断了何律师的话。
“没问题”,何律师也不多说,大集团大家族当中的内幕,他一个小小律师也管不着,他只是普通打工人而已。
“我有问题”,霍云川此时开了口,他歪头站在那儿,一只手悠闲地撑在椅子上,手上又端起了他的茶,里头的茶水还是热的,分毫未曾凉掉。
何律师不解:“您是……”
“作为林薇女士的代理人,我有权质疑林董现在的精神状况是否清醒,符合修改遗嘱的见证程序。”
霍云川说完这一长句话,甚至还抽空抿了口茶水,很享受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我大哥现在很清醒,不是吗?”
“你们人类管这也叫清醒?”
霍云川懒得废话,朝着林功挥了挥手,林功身上忽然亮出被青光包裹的符咒,然后肉眼可见的被青光瞬间碾碎,符咒四分五裂!
符咒离体的瞬间,林功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腐烂的皮肤下迸出暗红色的血珠。他不再是那个呆滞的木偶,像一头挣脱枷锁的野兽,扑向林劲!
“是你们杀了我!”
他凶狠地咬住林劲的肩膀,腥臭的血混着腐肉的碎屑喷溅在地毯上,“你们想改遗嘱?我要你们一起下地狱!”
张婷吓得瘫在地上,铜铃从颤抖的手里掉落,却凭空飞起,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
何律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傻了。
霍云川走到瑟瑟发抖的律师身边,捡起公文包还给他:“看来不必修改了。”
他指尖点在何律师的肩膀上,为他定了定神,“还不报警?”
眼看着林功还在嘶吼着撕咬林劲,林劲发出凄厉的哀嚎声,何律师一个相信科学的人终究也被迫向玄学低头,手忙脚乱拿出电话报警。
最终张婷尖叫着被赶来的警察按住,林劲满身鲜血,俨然已经被活活咬死了。
而林功早就死了,他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众人仿佛都忘记了一个人。
霍云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平静地走在别墅区的马路上,看着一辆又一辆警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警笛发出尖锐的鸣叫,仿佛预示着不可回避的死亡。
他只给白瑜发微信,问:“我可以来接你下班吗?”
白瑜收到微信心情格外愉悦,飞快回了个:“好呀。”
此刻总裁办公室的办公桌上被白瑜堆了半桌花花绿绿的零食,她正盘腿坐在真皮座椅上,高跟鞋被甩在一边,她放下手机,开心地拆着一盒金灿灿的巧克力,边听着桌对面财务总监马方的“汇报”。
马方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手里的文件夹拍得桌面砰砰响:“林总,这份方案绝对行不通!财务部是集团的根基,岂能由着你这样胡闹?”
他唾沫星子溅在文件上还有白瑜手里的巧克力盒上,让她不悦地皱眉,但骂声还没停:“你父亲在公司时都不敢动财务部的人,你一个年轻姑娘家,懂什么资金链运作?我看你还是把权力交出来,让你叔叔林劲……”
“马总。”
白瑜突然抬起头,她不动声色放下巧克力,指尖夹着手边的钢笔转了个圈,“你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哎!”
马方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看,白瑜顺手掷出手中钢笔,马方吓了一跳,狼狈地躲闪,钢笔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尖锐的笔尖在马方耳朵上迅速划开一道豁口,马方惨叫一声:“啊!”
他捂着耳朵愤愤看着白瑜质问:“林薇,你这是干什么!”
“抱歉哦,手滑。”
白瑜笑笑,光着脚站起来,一手拖着拆开的巧克力,拿起一块边吃边走到马方面前:“你知道,为什么小明的爷爷能活到一百岁吗?”
“什么?”
“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白瑜说着笑起来,“你们人类的笑话,有时候真的还挺好笑的。”
“你疯了?”
“马老头,如果你从现在开始不管闲事,自愿退休,我可以放你一马。”
马方气得发抖,摔了手里的文件:“放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叔!”
“哦?表叔?”
白瑜歪头,冲他俏皮眨眨眼,“要我喊你一声表叔,你确定自己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