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云川的红黑色重机车发出震耳欲聋轰鸣声冲上跨海大桥时,夕阳早已经落入了远方的海中,晚风一时间变得格外汹涌。
白瑜的长发披散着,随着呼呼作响的风声缠在霍云川颈间,不经意扫过他的喉结。白瑜轻轻笑着,感觉到霍云川有一瞬间绷直了身体。
此刻夜色未深,跨海大桥上来来往往车流繁华,亮起的刹车尾灯连成一片,与远处望海市的霓虹连成一片流动的光影世界。
横跨望海市两端的跨海大桥在海上延伸数十公里,成为一道亮丽的城市景观。
中央是六车道的宽阔马路,而两侧则有行人步道,甚至设置了缓冲停车带,不时有人停下来在这里远眺城市夜色。
白瑜看着已经开始排起长队的桥面,又看看身边遛狗的散步的闲聊的钓鱼的大爷大妈大哥大姐,微微蹙眉:“在这儿看?”
霍云川摇了摇头:“坐稳了。”
他给重机车加了速,轰鸣的摩托车一头扎进了车流当中的深黑色旋涡当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无人察觉。
连白瑜都觉得震荡的厉害,她知道是霍云川用他的灵力撕扯开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她表面看起来爱热闹,实际上他知道,她厌恶人多的场合。
现实与虚幻空间之间总有裂缝,而那里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到达的存在。
桥栏下是翻涌的墨色海浪,寒衣节过后的海水带着刺骨的凉意,拍在桥墩上碎成雪白的沫,又被风卷起来,散落在半空中。
绵延数十公里的跨海大桥上如今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
霍云川站在桥边,一手伸出去感受风里湿润的气息。
白瑜忍不住偏头去看,霍云川的侧脸在夜色里棱角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眉宇间环绕着些许她看不懂的异样神色。
“有心事?”她问,声音被风割得有些碎。
霍云川听得不甚分明,只转头看她:“什么?”
“你有心事,霍云川”,白瑜这下可以确定了,就说他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带她出来看星星。
她指尖划过他皮夹克上的流苏,轻轻拨弄了两下,语气不浅不淡地说:“是你主动说,还是我逼你说?”
霍云川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前,“我不想骗你,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很难得流露出悲伤的情绪来。
白瑜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该不会是……”
白瑜心中骤然升腾出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是用铁锤重重砸在她的胸口上一样,瞬间无法呼吸。
霍云川没说话,只点头“嗯”了一声。
白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如同一颗石头瞬间落入了万丈深渊的海底。
“倒是还没那么快”,霍云川见她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便温柔安慰:“我应该还可以多陪你一阵子。”
“可你终究还是要神陨了”,白瑜望着他,目光翻涌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就算是神也注定会有陨落的一天,只是白瑜没想到,竟然是霍云川先感觉到了神陨的征兆。
“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霍云川低头亲吻她冰冷的指尖,“刚发现我的神力开始消散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我死之前,一定要把你一起带走。”
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却有种掩饰不住的疯感。
但白瑜却愉悦地笑了,甚至还表示赞同:“也可以的,当时沈流盈都没舍得做到的事,恐怕要被你做到了。”
“你不生气?”霍云川倒是很意外。
“生气什么?”
“我想杀你。”
白瑜摇摇头,甚至靠过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很开心你会这么想。”
她摸了摸面前的栏杆,然后翻身坐了上去,回头朝着霍云川伸手:“上来吗?”
霍云川被她拉着坐到了她身边,两人并肩坐在十几米高的桥栏上,脚下是奔腾的海,一片空寂。
“你那时候如果想带我走,我是不会反抗的”,白瑜靠在霍云川的肩膀上,沉沉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如果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会很无聊的。”
她抬眼看向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世界繁华喧嚣,可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霍云川揽着白瑜的腰,“我们还有时间,也还有机会。”
“嗯?”白瑜侧头好奇看他,霍云川这么说,必然是有所发现,“你查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你看天上的星星,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星星不一直都是那样一成不变的?”
白瑜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北斗七星像把银勺悬在墨色天鹅绒上,旁边的猎户座腰带上三颗亮星排成直线,像被谁缀在天上的钻石。
一如当年他们相约一起落入人间时的模样。
“咦?等等……”
白瑜突然眼睛一亮,事情果然变得有趣了起来,“怎么回事?”
“诺,就是这个。”霍云川点头,“破军入煞,但半边已经入了天机星轨。”
“这怎么可能?”白瑜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又看过去,天边那颗忽明忽暗的星辰依然醒目,“人间怎么可能再诞生新的神明?”
如今星辰晦暗,天地灵气淡泊,人类社会早已经陷入了科技与钢铁的牢笼,对神只的信仰和膜拜不复存在。
这样的世界,怎么可能孕育诞生新的神明?
“所以是半边入天机星轨,而且,是入煞星,不是真真正正的星辰之力。”
“原来如此”,白瑜听着霍云川的解说晃着腿,鞋跟偶尔踢到栏杆,发出清脆的响,“是个骗人间供奉的假神。”
“既然天数注定,人间要有神明陨落,你说……”,霍云川难得露出狡诈的笑容,朝着白瑜挤挤眼:“假神,算不算神呢?
白瑜顿时笑得开怀起来,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照得像镀了层银,在夜色里泛着柔光:“你真的胆大包天,连天道往生都敢骗了哟!”
“白司主有何高见?”
“我觉得吧,假神不如真神”,白瑜摇摇手指,一本正经地:“既然他那么想成神,不如我们帮帮他呢?”
她笑得过于灿烂耀眼,不安好心的狡猾让她的表情又鲜活又明艳,霍云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尽管他已经认识白瑜很久很久了,久到看过她千变万化的鲜活表情,但还是会为她不经意的一个生动表情怦然心动。
白瑜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霍云川忽然倾身靠近。
海风恰在此时收了声,海浪拍岸的轰鸣仿佛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呼吸带着清冽的青竹香气,白瑜下意识闭上眼,下一秒,唇瓣便被温热覆盖。
她的唇齿间还有巧克力的甜香,让霍云川无法浅尝辄止,他的唇瓣轻轻碾过她的,仿佛要把这人间的星光都揉进这个吻里。
或许是白瑜觉得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小心了,干脆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过来靠的更近,也吻的更深。
她微微仰头,长发从他指缝间滑落,与他黑色皮夹克的流苏缠绕在一起。
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霍云川才稍稍退开,鼻尖抵着她的,呼吸交缠。他眼底的青光与星光交融,亮得惊人:“都听你的。”
白瑜笑眼弯弯:“乖。”
城市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明明灭灭,远古的星光随着时光降落到此刻,白瑜靠在霍云川的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往昔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很遥远,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霍云川”,她又喊他。
“嗯?”
“你打算在这里坐多久?我饿了。”
“想吃什么?”
“就……牛肉面吧。”
其实她早已经过了痴迷口腹之欲的时候,只是有时候却还是对人间烟火有些向往,无他,只是因为霍云川还在身边。
让她觉得,漫长的活着还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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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霍云川和白瑜愉快地决定点牛肉面外卖,准备回林家别墅一起吃。
但白瑜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又不太愉快了,林功和林劲的尸体已经被运走,唯一活着的张婷吓得快疯了,周宸声和何律师到处找她,试图让她去处理林家的乱摊子。
否则马文竹就真打算小三上位,以林功的名义管东管西了。
“马文竹没什么威胁,但那个张婷用的铃铛法器上,似乎有点那个假神的气息”,霍云川平静地说,“你先去处理,我去买牛肉面给你送过去。”
正因为如此,霍云川才敏锐地发现林家的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无论是赶尸符咒,铜铃法器,还是当初害了林薇的寒衣咒,都不是寻常人能够触碰到的,这么看来,一直有个幕后黑手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林家的事白瑜处理起来也不麻烦,无忧酒吧在人间总归有点正规营业的门道,甚是一些很官方的门道。
白瑜跟刑警队的赵中队长攀谈,顺便给他了一张封在淡黄色卡套当中的证件。
赵队长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他之前听说过这证件的存在,却从未见过,惊讶地很:“你是……”
“嘘……”,白瑜笑着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可以现在确认一下证件的真伪,如果没问题,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协助。”
“没问题”,毕竟这东西实在不多见,也没有人敢在刑侦支队用这种玄学的借口招摇撞骗,赵队长立刻打电话去确认了,很快确认无误回来,“白……白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开口。”
既然有神秘部门介入了这个案子,赵队长倒是没那么愁了。毕竟之前他被法医验尸的结果搞的一个头两个大,报警人分明说见到林功撕咬林劲致死,但法医验尸结果表示,林功死于七天前!
这科学吗?这合理吗?
——这现在合理了。
白瑜从容地说,“我要验尸,另外,要请你们帮我审一下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