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师姐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李少侠走了我们还在呢。”“就是,师兄师姐陪你玩!”
祝灵音看着爹娘关切的眼神和师兄师姐们真诚的笑脸,心头暖流涌动。
她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语气轻快而笃定:“我保证,我绝对绝对没有强颜欢笑。你们放心吧,我好着呢,真的!”
少女眼神清亮,笑容真切不似伪装,周身洋溢着久违的轻松气息。
见她这样,大家眼底的担忧才缓缓散去,气氛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
北地,神刀堂。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沉沉笼罩着这片以铁血与锋芒淬炼的土地。
白日里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与呼喝声已然沉寂,空气中残留着铁器冷冽的腥气、汗水蒸腾后的咸涩,以及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兵器的厚重感。
巨大的演武场,青石地面被无数脚步和刀锋打磨得光滑如镜,此刻反射着清冷的月辉,宛如一片凝固的银色冰湖。
场中,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腾挪闪转,撕裂夜的寂静。
正是李拂衣。
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剑身细窄修长的青锋剑。
剑光在他手中泼洒,时而如九天惊雷直贯而下,迅疾无匹,带起撕裂布帛般的尖锐厉啸;时而又似山巅流云舒卷聚散,轨迹飘忽莫测,剑尖在月光下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光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汗水早已浸透他单薄的黑色劲装,随着他每一次拧身突刺、每一次回旋劈斩,蒸腾起缕缕白汽,在寒凉的月色下氤氲。
他的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紧紧聚焦于虚空中的一点,每一次动作都倾注着全副心神,仿佛要将灵魂都熔铸于那冰冷的剑锋,去刺破武道的无形桎梏。
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演武场上异常清晰,与剑锋切割空气的锐鸣交织,构成一曲属于孤独武者的狂热乐章。
李拂衣回到神刀堂后,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有丝毫松懈。
他几乎是立刻将自己投入了更为深沉的剑道探索之中。
和祝灵音切磋的场景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拆解、重组,激发着他骨子里的好胜与探究欲。
“她上次的新招该怎么接……还有第二次切磋的第三招……”
李拂衣口中喃喃,动作猛地一滞,剑势由极动转为极静,剑尖凝在半空,微微震颤。
他蹙着眉,似乎在脑海中竭力模拟着对手的应对,“若我当时回剑上挑,是否能封住她最后那一剑的去路?”
少年闭上眼,额角青筋因过度专注而微微跳动,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阿拂。”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只有剑鸣与喘息的空间。
李拂衣猛地睁开眼,剑势一收,回身望去。
阮夷光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演武场边缘的阴影里,一袭素净的月白色衣裙,与这片弥漫着铁血气息的场地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沉静安详的力量。
她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瓷碗,碗口氤氲着温热的雾气,散发出淡淡的莲子与百合的清香。
“娘。”李拂衣唤了一声,气息还有些不稳,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大步走过去。
他接过碗,也不怕烫,咕咚咕咚几口就将温热的羹汤灌了下去,喉结急促地滚动着,缓解着喉咙的干渴燥热。
阮夷光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和依旧灼亮的眼神,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出素白的绢帕,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额角和脖颈的汗珠。
她的目光落在他紧握剑柄的手上,那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还在琢磨和音音的那几次切磋?”阮夷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他脑海中正在推演的棋局。
“嗯。”李拂衣点头,提起祝灵音,他眼中那种纯粹的、属于武痴的狂热光芒似乎柔和了一些,但探究的兴致丝毫未减,“音音妹妹的剑法……很特别。灵动,机变,出其不意。有些路数,我以前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可以那样用剑。”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补充道,“很有意思。”
“只是剑法有意思?”阮夷光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放在一旁的石墩上,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儿子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李拂衣微微一怔,似乎没太明白母亲话中的深意。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渍,不假思索地回答:“音音妹妹人当然也很好啊。”
“哦?”阮夷光眉梢微挑,语气依旧温和,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细微的涟漪,“你觉得她好,是因为她赢了你吗?因为她剑法高超,能与你旗鼓相当,做你称心如意的对手?”
她的目光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静静地落在李拂衣脸上,“倘若……她剑法平平,甚至不通武艺,只是一个寻常的、不会与你刀剑相向的女孩子,你还愿意像现在这样,总想着去找她,和她一起……玩吗?”
“当然愿意!”李拂衣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率。
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
为什么愿意?
他浓黑的眉毛困惑地拧了起来,眼神里透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对自身情绪尚不能完全厘清的迷茫。
李拂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缠绕的防滑鲛皮,那粗糙的触感似乎能帮他抓住一点飘忽的思绪。
“我……”他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表达那种模糊却强烈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练剑也好,说话也好,哪怕只是……只是看着她在药圃里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他想起祝灵音蹲在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药草间,神情专注而柔和的样子,心头莫名地一软,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悄然弥漫开,冲淡了方才练剑时的凌厉锋芒。
他抬起头,看向母亲,眼神清澈见底,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认真:“音音妹妹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