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呼呼地刮,悬崖像块翻扣的青石板,在石生眼前乱晃。
他悬在半空中,胳膊被腰间的麻绳勒得生疼,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株灵参。
“还好…… 还好绑得够结实。” 石生喘着粗气,他低头往谷底看,白雾翻涌,深不见底。
刚才坠落的瞬间,他还以为这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
腰间的麻绳忽然晃了晃,是悬崖上的老松树在扯着他。
那是出发前特意找的百年老松,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绳子缠了足足八圈,此刻倒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石生咬紧牙关,腾出一只手抓住麻绳,一点点往上拽。
岩壁上的碎石子蹭着他的胳膊,把结痂的伤口又磨破了,血珠渗出来,混着汗水往下淌。
滴在灵参莹白的根茎上,像落了几滴红墨。
“娘的。”他闷哼一声,借着麻绳的拉力,终于把脚蹬在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爬回了刚才失足的地方。
岩壁上的碎石还在往下滚,石生抬起胳膊看了看,伤口深可见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只喘了两口气,目光就又投向了上方三米处的石缝。
那株更粗壮的灵参还在那儿,根茎上的淡光在风里轻轻晃。
得摘到它。
石生咬了咬牙,撕下衣角草草裹住伤口,又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重新往岩壁上爬。
指尖抠进石缝时,他忽然愣了一下。
奇怪。
明明没抬头,他却清清楚楚“知道”那株灵参在哪儿。
就在斜上方三尺的地方,石缝里还藏着几缕它的须根,带着股凉丝丝的气。
这感觉太怪了,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他脑子里画了张图。
石生皱着眉往上爬,爬到灵参所在的石缝前,刚想伸手去摘,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次不止是灵参,他“看见”左边丈许外的石缝里,藏着株紫莹莹的七叶一枝花。
右下方的杂草堆里,卧着几株叶片带锯齿的黄精。
甚至连身后五米处的灌木下,都有株半枯的何首乌在“喘气”。
这些都是值钱的药材。
七叶一枝花能治蛇毒,镇上药铺收八十文一两。
黄精滋补,是大户人家最喜欢的玩意儿。
何首乌更不用说,年份够的能卖上两贯钱,比他手里这株灵参还金贵。
他在这山上爬了六年,闭着眼都能摸到常去的药田,可这些地方,他从来没留意过。
尤其是那株何首乌,藏在半枯的灌木丛下,叶片跟周围的野草没两样,要不是这奇怪的感觉,就算走过去也未必能发现。
风又刮了过来,带着股草木的清气。
石生忽然觉得,好像有无数根细丝线,从他指尖钻出来,缠向周围的山石草木。
那些藏在石缝、躲在草里的草药,都在这丝线下轻轻“动”了起来,像在跟他打招呼。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灵参,又抬头望向那株更粗壮的,心里忽然亮堂起来。
今天,怕是不止能摘到灵参。
石生深吸一口气,指尖再次抠进石缝,这次爬得格外稳。
他甚至绕了点路,先摘下了那株七叶一枝花,塞进背后的竹篓里。
青石铺就的镇街被日头晒得发烫,药香顺着“百草堂”的木门缝往外钻。
石生站在柜台前,竹篓往地上一放。
他没急着开口,先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翻药书,听见动静抬眼一瞧,目光先落在石生胳膊上缠着的衣角。
那上面还洇着暗红的血,再往下,就瞥见了竹篓沿露出的半株七叶一枝花。
“哟,小石生?”掌柜放下书,推了推眼镜,伸手从竹篓里拎起那株花,指尖小心捏着花瓣转了转。
“这品相……紫得发润,根须没断,悬崖上采的?”
石生点点头,从篓里又拿出几株黄精:“还有这个。”
黄精根茎肥硕,表皮带着自然的土黄,掌柜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挑了挑:“不错不错,没熏过硫,是正经山里长的。”
他掂量着往秤上一放,秤砣晃了晃,“七叶一枝花八十文一两,黄精五十文,这堆算你二百三十文,怎么样?”
石生心里默算了算,比上次多给了二十文,知道是药材品相好的缘故。
他没讨价还价,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把铜钱小心地裹进去:“谢张掌柜。”
掌柜看着他把钱贴身藏好,忽然笑了:“就这些?你这篓子看着沉,没藏点好东西?”
石生眼皮跳了跳,竹篓里确实还有何首乌和那株更粗壮的灵参,但他没打算全拿出来。
何首乌年份足,灵参也是稀罕物,一次拿太多,怕引麻烦。
他挠了挠头,装傻道:“没了,就这些,够给我娘抓两副药了。”
掌柜也不戳破,捋着胡子叹了口气:“你娘的病……是得好好治,对了,跟你说个事。”
他压低声音,往门口瞟了瞟,“灵宝宗下个月开山收徒,听说了吗?”
“灵宝宗?”石生愣了愣,那是县里最大的修仙门派,据说进去了就能学本事,飞天遁地都行。
他以前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
掌柜捋了捋胡须:“收十五岁到十八岁的少年,要是能选上,以后就不用再爬山采药了,不过……”
“不过什么?”
掌柜的顿了顿:“想进宗门得有门路,报名费就得十两银子,还得给管事塞点‘孝敬’,不然连山门都进不去。”
石生捏着布包的手紧了紧,十两银子,这对于采药人来说不算个小数目,更别提孝敬了。
不过……
掌柜看他脸色,又道:“我跟灵宝宗的外门管事有点交情,你要是真想试试,我可以帮你运作运作,就是……”
石生也很是机灵,说道:“到时候一定不会少掌柜的好处。”
进了灵宝宗,是不是就能学到治娘病的本事?
他抬头时,正撞见掌柜意味深长的目光,那目光像是在说,他知道竹篓里还有好东西。
石生咬了咬牙,从竹篓深处摸出半块何首乌,只露了个尖:“张掌柜,这个……能值多少?”
掌柜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石生却又缩了回去。
“你先告诉我,运作这事,一共要多少?”
掌柜捻了捻胡子,慢悠悠道:“不多,再加二十两,我保你能站到选徒的场上去。”
石生心里算着账,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竹篓沿。
这一株何首乌的品相很好,至少也能卖到八九两银子,若是这几天再去山里几趟,报名费和打点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掌柜:“我再去采点药,过三天来寻您。”
掌柜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石生拎着竹篓往外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篓子上,眯了眯眼。
镇街的阳光正好,石生攥紧了怀里的布包,脚步比来时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