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玉淡漠的看了亲兵一眼,只是摆摆手后,屋门就无风自动,骤然关闭。
屋内顿时传来一股娇笑之声......
亲兵长叹口气,这才敢伸手按住头上被砸破的伤口。
他艰难起身,回望天边灰蒙蒙的大日,一股头晕目眩陡然浮现。
谁都知道,金乌城是彻底完了。
郡守早在几日前,就消失无踪,连带着他的亲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章怀玉在城中,却被其他几大家族所掣肘,兵丁招募不来,就连粮草,都已是无法足数下发到军营当中。
这可是平江郡啊......
身为大乾的粮仓,粮食乃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事物。
哪怕就是灾年,即便蝗虫肆掠过一会,看看城中那些大族府邸当中林立的粮仓就知道,这些人家是何等的富裕。
对比军中缺粮,军卒每日都只能喝些稀的能照出自身面容的薄粥,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多么的讽刺。
要是去年,贼兵势大,城中那些大族还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共同抗击真空老母教。
可今年,真空老母教这次的主事之人,那位身份尊贵的神子大人,在几名天罡境武者的陪同之下,亲自踏临虚空,向城中所有人都昭告,此次进犯,只是与大乾官府势不两立,而对城中富户秋毫无犯。
如此,那些世家大族彻底放下心来。
毕竟一位神子的金口玉言,还有日后真空老母教统治这座天下,总还是得继续依靠他们这些豪门大族。
于是马照跑,舞照跳,朱门高院日日笙歌,唯有府兵还在拼死抵抗。
章怀玉,自家总兵,为何会如此颓然,还不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么?
“真空老母教,真是好狠啊......拉拢,分化,就是军中,也不安稳,如今不知道多少将领都收到了真空老母教暗自许下的丰厚礼当,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背叛平江郡!”
亲兵越想心中越是悲凉。
他没有看见,刚走出章怀玉大屋外的庭院时,好几个随他而来的亲兵,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继而面上凶狠之色一闪而逝。
...
...
“让我出城?”
李闯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帐,坐下几位黑白道宫的真传全都面色淡然,神情冷漠。
与身着黑白二色长袍的道宫真传弟子相比,一身鎏金重甲的李闯,显得是那么瞩目。
“回禀李将军,这是章大人亲自下达的口令!”
“火鸦军如今只剩下一万两千精锐骑兵,全都让我带出城,若是真空老母教反应过来,我麾下兵马陷入他们的包围,那金乌城,可就彻底完了!”
李闯眉头紧蹙。
他年轻时候曾在黑白道宫当中学艺,后来加入军中,依靠中都那边亲族的关系,这才步步高升,成为了平江郡府兵中几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一。
他是彻彻底底的主战派。
反正他的根在中都,而且他的家族,也是二皇子一系的支持者。
要是和真空老母教媾和,继而让金乌城陷落,那他即便是逃出生天,他连带背后家族,也会被二皇子所不喜,并打落深渊。
无他,二皇子虽说是监国,可他毕竟还不是太子,地位还不稳固。
只有与真空老母教为敌,出手打压这些邪道妖人,做出给两任太子复仇的样子,才能吸引更多朝堂大员的青睐与投靠。
这,乃是政治正确!
他与二皇子的利益一致,甚至他能有如今成就,也是二皇子出了力气,这才把他安排在平江郡这等富饶之地,做了一郡府兵当中的将军。
只要再有个几年,稍微运作一下,他立时就会进入到中都军部,亦或是去边陲之地主政一方。
这才是他所想要的目的。
一步步跟随二皇子,日后说不得还会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可现在,章怀玉那个老东西,是失了智,还是脑子里被红鲤那个妖女给蛊惑了,竟是下大了这种军令!
“咳咳......”
这时李闯帐下一位黑白道宫的真传弟子轻咳了一声。
显然,他也觉得有些不妥。
即便黑白道宫更加看好李闯的前途,甚至派出了真传弟子相随,但真空老母教也不是吃素的。
光是以一宗之力,显然难以和真空老母教抗衡。
要是李闯带领剩下所有火鸦军出城,很可能就会遭遇不测,全军覆没啊......
即便他们这些真传弟子出手,又能如何呢?
除了救出李闯外,又怎么可能挽回得了大军兵败如山倒的境地。
“李师弟,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这位真传弟子当中的首脑人物,不顾传信亲兵变色的面容,起身坦荡可口。
火鸦军,可是府兵真正的精锐。
全是重骑,虽说之前也失利过几回,但并未伤筋动骨。
一旦组成军阵,就是地煞境十重的武者,也能与之抗衡一段时间。
这是守护荆阳城的主要力量,关键时候更是有着一锤定音的作用。
现在让出城,还是直接去攻入真空老母教西山上的营地,这军令,怎么听,都有些不太对劲啊。
真空老母教为了攻下金乌城,已是在外城三四十里地扎下了五座兵营。
西山那兵营,地处连绵山丘之上,原本是城中一大族的茶园。
如今却是被真空老母教焚琴煮鹤,放火烧了那每年产值足有几千两银子的茶园,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兵营。
“可这是章总兵传下的军令,我难道得抗令不尊?”
李闯也是一阵为难。
金乌城败象已显,郡守出逃,城中人心惶惶,就连府兵力也是人心思动,毫无半点斗志。
火鸦军这余下的一万二千骑,可是他准备用来力挽狂澜,在二皇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
这个节骨眼上投入战场,说实话,他有些不太情愿。
他的火鸦军再是精锐,可与势头正盛的贼兵对上,那胜负的天平,也是倾斜在真空老母教那边。
只有依托城池,才能有几分胜算的可能。
黑白道宫真传眼眸闪动片刻,忽然镇定自若道:
“但凡调动兵马,至少也得有总兵虎符才是,光是一句口令,还足以让火鸦军轻动,这可不符合军部制定下的章程!”
他出言提点。
李闯也是瞬时明了,他立即借坡下驴,指着传令亲兵的鼻子道:
“来人啊,将此僚拖出去痛打二十大棍,章总兵若是下令,怎么可能不让你带军令过来,哼哼......本将军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投了真空老母教,成了他们的人!”
“将军冤枉啊......这真的是章总兵下的令,不过他这会与红鲤仙子欢好,来不及给出军令罢了!”
“快些拖走拖走!”
李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又怎么能轻易让这亲兵动摇军心。
“李将军,你若是不信,我再去总兵大人府邸向他求取一道军令即是,可兵情险急,将军要是耽误了.......事后总兵责怪下来,你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啊!”
亲兵言辞恳切。
他常年跟随在章怀玉身边,虽说只是一个队率的职位,但出门在外,就是军中校尉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奉承几句。
可唯独只有李闯,仗着家世还有黑白道宫,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哼......妖言惑众,先打了再说,要是章总兵责怪下来,大不了我上战场上多砍杀一些乱民的脑袋前来交差!”
李闯冷哼一声,再看都不看亲兵一眼,让人将其从营帐中拖走。
等外边传来撕心裂腹的喊叫之声,那黑白道宫的真传弟子这才徐徐道:
“观其方才言语动作,应该不像是说谎的,而且他额头那伤势......”
“噗嗤......”
一位黑白道宫地煞境六重的女弟子忽的掩唇笑出声来。
“定是这倒霉家伙打扰了章怀玉那老狗的春宵一刻,这才被打的头破血流,如今再被将军您下令杖责,这人啊......还真是流年不利呢......”
瞬时,帐内就传来了欢快的气氛。
“他一个小小卒子,肯定不敢乱传军令,想来是昨夜北城那边出了事情,惹得章总兵动了怒,这才让我出城在真空老母教那边报复一二!”
李闯面颊抽动,附和着笑了几声后,又无奈道:
“要是只动用几千人马,去城外扫荡一番,灭下贼兵的嚣张气焰,我还考虑几分,可全军出动,不顾一切压上所有兵马,这就让我不喜了.......”
其他几人也是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眼下大战开启还没有多长时间。
金乌城即便是城破,也不会这么快。
还未到生死攸关之际,哪轮得上跟个输红眼了的赌徒似的,全部梭哈呢?
“要真是章总兵下的令,将军您又当如何?”
李闯的幕僚深吸口气,试探着开口。
“嗯?”
这话一出,李闯顿时陷入了沉思当中。
章怀玉也不是平江郡这边出身的人,他的关系网与自己一般,遍及中都朝堂。
甚至在二皇子面前,这位也很是得宠。
眼下郡守出逃,等消息传回中都,说不得章怀玉就可以坐上那一郡之主的位子,到时候自己也有几分机会接任总兵职位。
若是他不给章怀玉面子,违抗军令,到时候只要章怀玉向军部和二皇子那边抱怨几句,自己前途肯定会蒙上一片阴影啊......
“到时候再说吧......没有军令,不符合程序,若是章总兵执意如此,那就将虎符拿来!”
李闯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
...
...
章府。
红鲤仙子,之前娇媚的薄纱丽人,如今一身华丽宫装,红唇似是血染,显得美艳而端庄。
她赤脚踩在名贵地毯之上,几个亲兵头颅触地,如同对待神魔般,对红鲤仙子虔诚膜拜。
“想要军令,呵......”
红鲤仙子轻笑一声,莞尔笑声宛若银铃悦耳,又有一种勾人心魄的诡谲力量。
几个亲兵眸子瞬时泛红,继而露出炽热之色。
“哼......不过是些卑贱的奴仆,真是色胆包天,还敢觊觎我的美色?”
她的声音不复先前温柔,冷的像是一把寒芒四溢的钢刀。
刹那间,几个亲兵仿若梦醒,浑身抖如筛糠,汗如雨下。
红鲤仙子上前两步,宫装从她身上落下,那玲珑有致的曲线毕露,可竟是没有一个亲兵敢抬起头来看她。
“我......没么?”
红鲤仙子低声问道,不可方物的脸上带起莫名戏谑之意。
砰— —
两个亲兵的头颅仿若被碾碎的西瓜一样炸开,红白之物染脏了这价值百金的名贵地毯。
可红鲤仙子却是对此不屑一顾。
她用舌头舔了舔红唇,继而淡淡道:
“既然那李闯想要军令,给他就好了,去......到书房中取笔墨纸砚过来!”
红鲤仙子沉声下令。
很快,她素手提起狼毫,挥毫泼墨间,那伺候在一旁的亲兵只觉头皮发麻,如同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一般。
这笔迹,竟是与章怀玉的字迹一般无二,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虎符么......”
红鲤仙子吹干墨迹,不知从何处去过半边虎符,“当啷”一声丢在了桌案之上。
“拿给李闯,让他速速出兵,嗯......”
她美眸当中水波流转,嬉笑道:
“最好把黑白道宫那些真传弟子都带上,不过是群看不清前路的替死鬼罢了,还不如早早的一起下九幽,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亲兵额头还未痊愈的伤口处,鲜血一滴滴落下。
他咬着牙艰难的抬腿,准备取走虎符和军令。
“是受了伤么?怎么这么不小心!”
红鲤仙子语笑嫣然,捏碎一粒疗伤秘药,轻柔的涂抹在了亲兵的脸上。
也不见她的手指用力,那亲兵却是浑身骨骼都发出碎裂之声,不过短短几息,他就瘫软在地。
“这样子才对嘛......办事不力,以那老狗的性格,肯定是要责罚于你,不过这伤势,却是我出面给你治好的呢,你应当如何感激我呢?”
红鲤仙子低下臻首,用玉指勾起亲兵下颌,继而发出“咯咯”轻笑。
“红鲤神将,不知那章总兵?”
亲兵疼的额头青筋暴起,迟疑片刻后才不忍问道。
“我这身子让这个老东西糟蹋了这么久,死算是便宜他了......不过他还有几个儿子,若是调教好了,也是本神将座下的几条忠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