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神武越游越远,缓缓下潜,睁开双眼。
一股阴寒之力向他体内侵蚀而来。
然而,冰蛇灵体微微一抖,便将这股寒意尽数吸收,而火蛇则散发出热量,让他体表维持着正常的温度。
湖水虽然冰冷刺骨,却又很清澈,能见度非常好。
视线所及之处,竟是一片空旷。
没有淤泥,没有水草,没有鱼虾,甚至……连一块石头都没有。
这片湖,好像没有湖底。
又或者说,它通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湖底世界。
继续往深处下潜。
他还是没有见到淤泥或是腐烂的水草,而是一片……“遗迹”。
一把梳齿已经残缺的黄杨木梳,静静地躺在一块青石上。
一面铜锈斑斑的菱花镜,镜面朝上,模糊地映照着上方的黑暗。
再往前,一只红色的绣花鞋半陷在泥沙里,鞋面上精致的并蒂莲图案顽强地保持着最后一丝艳丽。
剪刀、发簪、孩童的拨浪鼓、甚至还有半截断裂的毛笔……
这些属于人类,属于尘世烟火的物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某座沉入湖底的村庄?
曾经生活着老幼妇孺?
可为何所有尸骨都荡然无存,只留下这些遗物?
他握着玉影剑的手又紧了紧。
又呼唤了几声挠挠里面小怪物,还是没有回声。
这货,抢了他那么多宝贝后,就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撑死了?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呜……呜呜……”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中。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女子的啜泣,又像是某种野兽的呜咽。
在这万籁俱寂的湖底,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简直像是鬼魅的私语,还是有点瘆人的。
他运起了律动真诀,感应周围的一切。
既然知道猴子只是用棍子戳,不会直接杀人,徐神武的心里就平静多了。
他调整呼吸,让身体在水中的阻力减到最小,循着那哭声的源头,继续潜行而去。
玉影剑的剑尖在水中划开一道涟漪,剑身上的淡淡莹光,为他照亮了前路。
他拨开一丛几乎有人高的茂密水草,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哭声的源头,找到了。
那不是什么女鬼,也不是什么水妖。
而是一只……猴子。
一只瘦骨嶙峋的猴子,身上裹着一件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破烂不堪的女子衣裙。
它蜷缩着身子,正抱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一边用脸颊磨蹭着粗糙的碑面,一边发出那种悲伤的呜咽。
更滑稽的是,它那乱糟糟的头毛上,还歪歪扭扭地别着一支徐神武刚才在不远处看到过的同款发簪。
这画面有点荒诞,以至于徐神武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处何等险境。
他第一次看到,猴子居然生活在水里。
那猴子的奇葩造型,让他差点一口气没憋住,笑出声来。
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一串细小的气泡,就像叛徒一般,从他的指缝间“咕嘟嘟”地溜了出去,在这寂静的水中显得有点突兀。
“吱!”
那哭泣的猴子,一下停止了呜咽,猛地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徐神武看得更加真切。
那猴子脸上,竟然画着五颜六色的、十分夸张的妆容!
红色、白色、蓝色的颜料涂得满脸都是,像是某种原始部落的图腾,又像乡下草台班子那三流的丑角。
想来,应该是用了湖底某些特殊的彩色矿石研磨而成。
四目相对,猴子瞪着双眼,流露出人性化的惊恐。
“呜哇!”
它怪叫一声,也顾不上哭了,慌乱中一把抱起那块石碑,转身就想逃跑。
“咦?跑了还不舍得石碑!那石碑一定是宝贝!”
然而,石碑的重量显然超出了猴子的承受能力,它抱着石碑在水中踉跄了几步,便“噗通”一声,连猴带碑一起摔倒,姿态狼狈至极。
徐神武见它并无恶意,反而一副受惊过度的可怜模样,心中戒备稍减。
他松开捂着嘴的手,摊开手掌,对它做出了一个表示“我没有敌意”的手势。
那猴子趴在地上,眨巴着一双被颜料糊住的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它似乎看懂了徐神武的手势,眼中的恐惧稍稍褪去。
就在徐神武准备再靠近一点时,那猴子突然抬起爪子,指向徐神武!
徐神武一转身,只见湖水深处,四面八方,一个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朝着他游来。
不,那不是黑影,而是一群猴子!
一支大得超乎想象的猴群!
它们每一个,都和第一只猴子一样,穿着各式各样的人类服装。
有的穿着宽大的青布书生长袍,袖子在水中飘荡,就像鬼魅的招魂幡;
有的身上套着早已褪色的绯红官服,帽子歪戴着,显得不伦不类;
甚至还有的裹着臃肿的妇女袄裙,脸上同样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容,在幽绿的水光映照下,活像是一群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戏班子,正在上演一出怪诞的默剧。
这群奇装异服的猴子,每一个的手里,都紧紧握着两根粗细长短几乎完全一致的木棍。
它们的目标,正是他!
一股杀气,就像水压一样从四面八方将他牢牢锁定。
“吱吱!”
随着一声猴叫,所有的猴子在同一时间加速,手中的木棍在水中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从上、下、左、右,所有可能的角度,朝着徐神武的周身要害,戳了过来!
棍影重重,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我去,招呼都不打,直接上棍啊!”
不过,幸好,他在鬼谷子洞与那只老猿“切磋”了一年,那老猿猴的棍法似乎更加出神入化。
此刻,他竟不自觉地用上了猿步伐!
他就像一阵风一道闪电,在棍网中穿梭。
水流成了他的助力,每一次蹬腿,每一次摆腰,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笃、笃、笃……”
木棍戳在空处,发出闷响,搅起一片水流。
几个回合下来,徐神武惊奇地发现,这些猴子的攻击虽然猛,却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杀意。
它们的木棍并没有赵一渊说的削尖,戳击的力量也控制在了一个界限上,更像是一种……试探?
或者说,一种仪式?
这感觉,像极了当初那只老猿用木棍点拨、考验他的情景!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时,徐神武开始观察这群猴子的神情。
他发现,随着他不断地闪避它们的“攻击”,这些猴子脸上的杀气正在慢慢褪去,貌似越来越兴奋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