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泉瀑布之下,阿树将远处小院内那生死诀别的一幕尽收眼底,抚掌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妙啊!妙极!真是一出峰回路转、情深义重的好戏啊!清玄啊清玄,你这创意,当真是不赖!谁能想到,这枚弃子,最后还能迸发出如此精彩的火花!”
笑罢,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转头看向始终平静的司徒清玄:
“不过……奇怪,这小子分明毫无修为根基,神魂弱小不堪,按理说绝无可能自行摆脱你的控制才对……他究竟是如何在最后关头,抢回那一丝清明的?”
司徒清玄目光依旧淡漠地落在远处那个抱着尸体,身影萧索的许长卿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作品,悠悠开口道:
“许长卿此人,虽看似重情重义,但其骨子里,仍是自私的,况且,他自认并未亏欠温怀玉什么,相反还有授业之恩。”
“若仅仅是两人死斗,最后由他亲手斩杀入魔的温怀玉,虽会让他难过,但基于自卫,其道心或许会产生裂痕,却绝不至于彻底崩碎。”
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
“但,若让温怀玉在最后时刻,强行挣脱一丝束缚,让他带着这短暂夺回的清明,主动赴死,死在他的剑下,死在他的怀里……”
司徒清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吐出最后的话语:
“那么,他那本就因手刃师长而动摇的剑心……面对此情此景,面对这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与血债,必将……粉碎得一干二净。”
阿树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说起来,布局此事之初,首要目的也不过是助你顺利取得那柄‘十一’仙剑,扫清可能的障碍。”
“如今看来,即便没有这番布置,以此子如今剑心破碎的状态,也绝对无法与你争锋,那柄剑,注定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倒是老夫多虑了。”
司徒清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仿佛那柄引得无数人争夺的仙剑,于他而言不过是件迟早到手的小玩意。
他转身,衣袂在夜风中微扬,语气淡漠:“走吧,师尊,接下来的残局,已无关你我,索然无味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模糊,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悬泉瀑布之巅,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乎就在他们消失的瞬间,正许长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真气波动自瀑布方向传来。
“休走!”
许长卿将温怀玉的尸身轻轻安置在断树旁,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疾追而去。
他体内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不顾伤势,不顾消耗,只想追上那幕后黑手。
几个起落间,他已冲破重重夜色,追至压剑谷的山门之外。
谷外山风凛冽,月光清冷。
他极目远眺,只见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御剑而行,衣袂飘飘,宛如仙人,速度奇快,转眼便要消失在视线尽头。
就在那道白色身影即将彻底融入夜幕的前一瞬,他似乎心有所感,竟在飞剑之上微微侧首,隔着数十里的遥远距离,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与站在谷口、浑身浴血、眼神如同孤狼般凶狠的许长卿,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但许长卿却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淡漠、审视,以及……嘲弄。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低吼道:
“总有一日,我必杀你——”
那道白色身影却已然彻底消失在夜空之中,未有丝毫回应,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浑不在意。
许长卿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胸中翻涌的气血渐渐平复,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返回那片狼藉的小院。
他小心翼翼地将温怀玉已经冰冷的尸身背起,走入那间熟悉的卧房,将他轻轻放置在尚且完好的床榻上,替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襟,盖上了一床薄被。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房间中央,依照温怀玉临终所言,运力于掌,猛地掀开了几块松动的地板。
果然,下面藏着一个防水的油布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张绘制精细的压剑谷地形图,以及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温怀玉在神智尚存一丝清明时仓促写就:
“剑山来人,李代桃僵,谷中弟子,十不存一,多为外人假扮。叶雷被困之处,已于图中标出。”
许长卿展开地图,果然在靠近后山一处偏僻的溪流下游地带,看到了一个用朱笔醒目圈出的位置。
他紧紧攥住地图和字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将东西小心收好,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安详却冰冷的温怀玉,毅然转身,循着地图指示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潜出小院,避开几处可能有暗哨的地方,一路朝着后山方向疾行。
按照地图指引,他沿着一条隐匿在灌木丛中的小径下山,果然听到潺潺水声,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他顺着溪流走向下游,越是往下,水流越是平缓宽阔。
约莫一炷香后,眼前豁然开朗。
溪流在此汇入一片不大的湖泊,而在湖泊的对岸,依山傍水之处,赫然矗立着一座占地颇广,灯火通明的庄园。
许长卿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近庄园。
与他预想中戒备森严的情形不同,庄园外围的守卫并不多,巡逻的间隔也长,似乎里面的人笃定无人会来打扰,或者说,并不认为需要太过严密的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