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雄的身体在宽大的沙发里僵硬着,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住。他看着茶几上那四个文件袋。是他苦心隐藏、足以摧毁他和他整个家族的核弹;一个小的,是卓玛手中那枚引信。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了几秒,极其缓慢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开。”
蒋凡没动,目光转向卓玛,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
卓玛看着那三个巨大的文件袋,身体再次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些袋子里装的,是她被物化、被玩弄、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所有证据。
她深吸几口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目光只死死盯着那三个袋子。白皙的手指伸出,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解开了第一个袋子上的缠绕绳。
粗糙的牛皮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袋子被打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照片。数量惊人,拍摄角度各异,光线或明或暗。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女人,年轻、美丽,带着风尘气或未经世事的天真,但她们的表情或眼神里,都透着一股被胁迫、被物化的麻木或痛苦。
她们的身体被镜头肆意捕捉、放大,成为某个阴暗欲望的祭品。而照片的背景,赫然是丽晶酒店那奢华却冰冷的套房,或者是松山湖别墅那间铺着昂贵地毯、挂着名画的卧室。
卓玛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照片,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屈辱。
当她的视线定格在其中几张时,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她自己,眼神空洞,带着被酒精麻痹后的茫然,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呈现在镜头前。照片的角落,甚至能看到一只属于男人的、戴着昂贵腕表的手,那只手,属于祁雄。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卓玛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那些刻意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玻璃,狠狠扎进脑海。
蒋凡一直注意着卓玛的反应,看到她闭眼落泪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窜起。他拄着拐杖,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卓玛微微摇晃的身体。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看着我。”蒋凡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卓玛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卓玛睁开泪眼朦胧的眼,对上蒋凡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燃烧的、冰冷的火焰,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
“一切都将成为过去。”蒋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敲在卓玛的心上,也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沙发里祁雄的脸上,“等着你亲手把它们烧成灰烬。”
卓玛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蒋凡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她濒临崩溃的心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照片。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闪躲,虽然依旧带着痛楚,却多了一份决绝的狠厉。
她不再一张张翻看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而是直接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粗暴,将那些印着自己影像的照片狠狠抽了出来。
一张,两张,三张……照片被她用力甩在光洁的茶几上,发出“啪、啪”的轻响。每甩出一张,都像是在祁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祁雄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羞耻和一种被当众凌迟的愤怒,让他几乎要发狂。
很快,一小叠属于卓玛的照片被单独挑了出来。接着是录像带。她带着所有录像带走进其中一间卧室,快进确认出自己的影像。
几十盒录像带,她用了近两个小时才快今晚。做完这一切,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回到客套,她没有再去看祁雄,而是将目光投向蒋凡,带着一丝询问和如释重负的疲惫。
蒋凡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祁雄:“祁领导,看清楚了?这些都是卓玛的。现在,该你了。”
祁雄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蒋凡,又怨毒地扫过卓玛,最后落回那三个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大文件袋上。卓玛只拿走了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屈辱印记,而剩下的,那些更庞大、更致命、牵扯着无数人的惊天秘密,还赤裸裸地摊在那里。
蒋凡要他确定的是卓玛带来的那卷胶卷,还有洗出来的照片,当中他的销毁。
祁雄象征性地翻动了几下,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他猛地收回手,仿佛那些纸张会烫伤他,嘶哑地低吼道:“是……是这些。销毁,现在就销毁。”
他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蒋凡看着祁雄这副彻底崩溃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不再看祁雄,对守在门口的黄永强沉声道:“永强,拿火盆。”
黄永强应了一声,迅速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早已备好了一个厚实的铜质火盆和一小桶汽油。他将火盆端到客套外的阳台上,动作沉稳利落。
蒋凡的目光转向卓玛,声音温和下来:“卓玛,你来。”
卓玛看着那个铜盆,又看看茶几上那堆记录着她最深噩梦的东西,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不仅仅是几张纸、几盘磁带,那是压在她灵魂上让她喘不过气的巨石,是夜夜纠缠她的梦魇。
她抱着那些照片和录像带,一步一步走向阳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来到火盆边,她蹲下身,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丢进冰冷的铜盆里。照片散落开来,几张印着她屈辱影像的画面触目惊心。
黄永强拧开汽油桶的盖子,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小心地将汽油淋在盆中的物品上,冰冷的液体迅速浸透了纸张和塑料外壳。
卓玛接过黄永强递来的打火机。金属外壳冰冷,她却感觉手心滚烫。她蹲在火盆边,目光死死盯着盆中那些被汽油浸透的、代表着她不堪过往的物件。
照片上油墨的色彩在汽油的浸润下微微晕染开,那些刺目的画面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她的手在抖,拇指几次按在打火机的滚轮上,却都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滑开,屈辱、恐惧、解脱的渴望……种种情绪在她胸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蒋凡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那无声地支持,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卓玛猛地闭上眼,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也压下了那灭顶的恐惧。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嚓……”
滚轮摩擦火石,一簇幽蓝的火苗骤然跳跃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卓玛没有半分犹豫,将那跳动的火苗,决绝地伸向了淋满汽油的纸堆边缘。
“轰……”
幽蓝的火苗在接触到浸透汽油的纸张边缘时,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骤然**、爆裂,一声沉闷的轰响在阳台上炸开,一团金红色、夹杂着幽蓝边缘的巨大火焰猛地从铜盆中腾起,瞬间吞噬了盆内所有的纸张、照片和录像带。
祁雄瘫在客套的沙发里,眼睁睁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吞噬着那些他曾经视作玩物、视作工具的“收藏品”,以及那些牵连着他更重大秘密的“边角料”。火光映在他失神的瞳孔里,跳动着,如同地狱的业火在灼烧他的灵魂。
卓玛没有离开火盆。她后退一步后,又倔强地向前挪了半步,就站在那足以灼伤皮肤的热浪边缘,死死盯着盆中跳跃的火焰。眼睁睁看着录像带外壳融化成一滩粘稠的、冒着黑泡的污物……她紧咬着牙关,身体因为激动和一种巨大的、释放般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当最后一点火星在铜盆底部挣扎着熄灭,只剩下厚厚的、灰白色的余烬和几缕袅袅青烟时,整个房间内外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死寂。
蒋凡轻轻拍了拍卓玛的肩膀。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肯定。“好了,已经结束了。”他的这声“结束”,既是安慰卓玛,也是带着一份祝福隐射自己与梅朵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