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的离去,带走了夏尔心中最后一丝属于“现在”的牵挂。
他成了一个纯粹的、游荡在时间之外的魔导师。
人类在娜克星上繁衍生息,文明之火熊熊燃烧。旧大陆和白鬼的威胁,早已变成了遥远的、只存在于史书和传说中的故事。精灵们也早已全部迁移到了娜克星,在广袤的紫色森林里建立起新的家园。
对于新一代的人类而言,旧世界的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
但对于那些站在力量顶端的人而言,追求的脚步从未停歇。白鬼已不再是唯一的威胁,对魔法本身的真理的探寻,才是她们永恒的道途。
雷佳娜,在夏尔为她寻找的一颗终年被雷暴笼罩的行星上,建立了自己的魔法塔。她沐浴在亿万雷霆之中,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都化作了雷电的容器,追寻着那至高的、代表着能量本源的法则。
雪芙琳,则选择了一颗表面被数公里厚的冰层覆盖的极寒星体。她在冰层的最深处开辟出一座冰晶宫殿,与永恒的寒冷为伴,感悟着那代表着物质静止的终极奥秘。
而梵妮拉,她进入了一颗年轻而狂暴的恒星内部,在足以融化一切的烈焰核心,探究着那代表着物质运动与毁灭的火之真谛。
时间,在夏尔于时间之井的枯坐中,缓缓流逝。
八百年后。
三道蕴含着法则真谛的信息,跨越了无尽的星海,在同一时间,传入了夏尔的脑海。雷佳娜、雪芙琳、梵妮拉,她们耗尽近千年的光阴,终于各自触及了自身领域的顶点,领悟了那凡人无法想象的十阶魔法。她们将这份穷尽一生的领悟,毫无保留地赠予了夏尔。
时间之井中,夏尔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面前,浮现出三卷十阶魔法:代表【绝对零度】的冰蓝,代表【熵增寂灭】的赤炎,以及代表【质量湮灭】的璀璨雷光。
这是三门毁天灭地的魔法。
在接下来的百年里,夏尔没有再去参悟时间,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对这三门魔法的理解与融合之中。
他将自己的意识分解,一部分沉浸在物质被彻底冻结的绝对静止之中,感受那份万物归于沉寂的“无”;一部分投入到分子被彻底分散的混沌热寂之中,体会那份秩序崩塌的“空”;还有一部分,则化身为纯粹的能量,体验着质量在雷光中湮灭、释放出无穷力量的“创”与“灭”。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过程,每一次尝试,都像是一次小型的宇宙生灭,稍有不慎,他的灵魂就会被这三种极致的法则撕成碎片。
百年光阴,弹指一过。
终于,在外界的第九百年,夏尔成功了。
他悬浮于旧大陆的苍穹之上,缓缓伸出了双手。
“冰与火,是物质的静与动;雷,是能量的生与灭。”夏尔轻声自语,他的灵魂能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静与动,生与灭,合而为一,便是……”
他将双手,缓缓合十。
“……【灭世】。”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超越了所有已知法则的恐怖波动,从他合十的双手中诞生!在他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绝对漆黑的点。
这个点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空间、时间,甚至法则本身,都开始疯狂地向内扭曲、塌陷!它像一个饥饿的、贪婪的怪物,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
一个微型的、却拥有着足以毁灭行星威能的黑洞,在他的掌心成型。
夏尔看着掌心的黑洞,思绪回到了从前,安娜后期的天赋魔法,也是这样的黑洞,只是强度不同。
夏尔手中的黑洞,蕴含着足以毁灭整个行星的威力。
他知道,与白鬼的新仇旧怨,终于可以彻底解决。
他降临在了旧大陆之上。
这里,早已不是人类的故乡。大地荒芜,天空朦胧着浓郁的血色。九株格外巨大的魔树,如同世界的毒瘤,盘踞在行星的各个角落。无数的白鬼,如同潮水般,从魔树中涌出,在大陆上游荡着。
它们不明白,为何有一天,人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它们在千年之约到期前,提前出来了。
它们违背了约定,提前苏醒了。它们在寻找,寻找那些突然消失的人类,寻找它们赖以为生的“食粮”。
当夏尔的身影如同神明般,从天而降时,整个大陆瞬间陷入了死寂。
所有的白鬼,无论是在嘶吼,还是在进食,都僵在了原地。低阶的白鬼们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它们血脉深处烙印着的最极致的恐惧。
“是你!”一头头强大的、十阶的八翼白鬼,出现在夏尔周围,将他包围起来,它们歪着头看着夏尔,声音低沉道,“我还以为你们逃走了。”
夏尔扫视了眼这九只八翼白鬼,千年前,一只八翼的梅林便让夏尔竭尽了全力。
如今竟然有九只八翼白鬼了,不过,梅林不在其中。
“梅林呢?”
夏尔问道。
“梅林?呵呵,多亏当年你把梅林留给了我们,否则,吾等根本无法苏醒。”
九只白鬼咧嘴冷笑道,它们各个身上都散发着强大、恐怖的气息。
唯独夏尔,看起来毫无魔力波动一般。
“只是可惜,缺失了食粮的情况下,让我们苏醒的代价,终究让我们失去了梅林。现在,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已经找了你们人类八百多年,你可知道,这八百多年,我们找得有多辛苦么?”
“找我们?找我们做什么?千年未到,你们却提前出来了,你们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如此,我不得不把你们彻底除去了。”
夏尔平静道,被九只八翼包裹,他从容不迫。
“把我们除去?呵呵,凭你那十阶魔法?你那魔法可是需要三门九阶魔法铺垫的,而我们本身,就是十阶的强度。八百多年前,梅林败给你只能算是运气不好。
现在,我们有九个,你哪来的自信呢?”
九只白鬼平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
“静。”
夏尔并未废话,而是直指其中一只八翼白鬼,那白鬼瞬间冻结,这是十阶魔法绝对零度的实力,从分子层面冻结一切。
“散。”
接着,那只被冻结的白鬼,便化为了无数粒子随风消散了,这是十阶的熵增寂灭,能从分子层面破坏所有结构!
一切都这么自然,迅速,悄无声息。
即便只是十阶魔法,但同阶魔法中同样有强弱之分,而夏尔的这几门魔法,都是十阶巅峰的强度!
“怎,怎么可能?!”
剩下八只白鬼惊愕万分,它们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起上杀了他!!!”
它们惊怒地冲向了夏尔!
“禁!”
夏尔开口道,这次禁锢的不止是空间,还有时间!
八只白鬼就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停留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灭!”
夏尔抬手,一弧黑色电光闪过,将八只白鬼串联,仅仅瞬间,八只白鬼便从内至外绽放出了强烈的光芒,待得光芒消散,白鬼已经消失无踪,它们蒸发了!
接着,夏尔缓缓地抬起了手,在他掌心中,出现了一个针眼大小的黑点,他将掌心中那个小小的、漆黑的“点”,对准了大地。
然后,松开。
“灭世!”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以那黑点为中心,一道漆黑的、不断扩大的圆形领域,开始吞噬大地。
那些匍匐在地的数百万白鬼,在接触到黑暗边缘的瞬间,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从身体的末端开始,被无声无息地、从分子层面彻底分解、湮灭,化作了最纯粹的虚无。它的脸上,还凝固着祈求与恐惧的表情。
它们眼睁睁地看着那片代表着终结的黑暗向自己蔓延而来,却无法动弹,无法反抗。它们在这极致的恐惧中,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一行行,一列列,被干净利落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黑暗继续蔓延,吞噬了山川、河流,最终触及了那些不可一世的魔树。那坚不可摧的、连十阶魔法都难以撼动的树干,在那片纯粹的“无”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无声地塌陷、分解、消失。
黑洞迅速扩大,它吞下了大陆,吞下了海洋,直至将整个行星包裹。
整个世界陷入了黑寂!
夏尔精准地控制着【灭世】消除的对象,将旧星上所有的白鬼,所有的魔树,以及所有魔树吐出的猩红血气,一同抹去,却没有伤及地面和海洋分毫。
当一切尘埃落定,黑洞瞬间消失。
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所有的白鬼,所有的魔树,都已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你做到了。”薇奥莱塔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你终结了这场持续了数千年的战争,也……完成了我的夙愿。”
“这不只是你的夙愿。”夏尔轻声回应,“这也是安娜,是父亲,是所有逝去的人的夙愿。”
“现在,你自由了,夏尔。”薇奥莱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温柔,“你可以放下这一切了。”
“放下么,可是我想回到过去,”夏尔抬起头,望向了那片深邃的宇宙,“回到,所有人都在的故乡。”
他回到了时间之井,继续他那漫长而孤独的参悟。
时间并非不可逆转,他已经找到了突破点。
终于,在外界的第一千年即将到来之际,在井中度过了不知多少万年光阴的夏尔,睁开了双眼。
他彻底领悟了那逆转时间的终极奥秘。
他回到了鲜花镇的城堡,拿出了那个被他封存了千年的、破碎的玻璃杯。
他伸出手,覆盖在那些碎片之上。
“时光回溯。”
奇迹发生了。那些破碎的玻璃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向上倒飞、旋转、拼接,所有的裂痕都在这个过程中被彻底抹去。最终,一只完好无损的、雕刻着星辰花纹的玻璃杯,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
他成功了。
但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修复一个杯子,与逆转一颗行星近千年的时光,其消耗不可以道里计。
接下来的时间,他尽可能地收集魔石。
直到,当他准备充分时,夏尔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遍布人类痕迹的娜克星,他将自己的手札,留在了这个行星上。
之后,他来到了旧大陆的月亮之上。雷佳娜、雪芙琳、希斯、瑞维斯……所有他最信赖的同伴,纷纷从他影子中被召唤了出来。
“你准备好了?”
雷佳娜问道,看着眼前的夏尔,他身上有种无尽岁月流淌留下的沧桑孤寂之感。
她们虽然只度过了千年,可夏尔并非如此。
井中岁月比外界快了不知多少倍。
没人知道现在的夏尔究竟一人度过了多少岁月。
看着现在的夏尔,雷佳娜等人既有心疼,也有不舍,因为她们知道,此别,或许是永恒。
“嗯,是时候告别了。”
夏尔点头,露出微笑道。
“如果我失败了,”夏尔看着她们,嘱托道,“或者,回溯后的我,失去了记忆。你们就回到地面,找到那个时候的我和安娜,帮助他们,改变未来。”
夏尔将未来托付给了她们。
众人含泪点头。
“希望我们还能再相见,大家保重!”
夏尔告别了众人,飞向了旧大陆的上空。他打开了安娜的戒指,将无数年来收集的海量魔石,如同星辰般洒满了整个天空。
他伸出双手,对准了脚下那颗承载了他所有回忆的、寂静的行星。
“时光回溯!”
他将自己那浩瀚如海的灵魂能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整个行星,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光怪陆离的变化!
这不是简单的倒带,而是一场与整个宇宙因果律的对抗!
他并不清楚时光回到过去,旧星上是否会出现另一个自己,过去的自己,如此,两个自己是否会冲突?一切都存在不确定性,但夏尔依旧选择了继续前进。
夏尔的意识,化作了一艘孤独的小舟,逆着时间的长河,向上游奋力航行。河的两岸,是无数破碎的、倒流的画面。
城市拔地而起又化为荒野,海洋退去又重新汇聚,季节在疯狂地倒转!他每前行一寸,都要承受着来自时间本身的、足以撕裂神明灵魂的反噬!他身上的业火纹路疯狂闪烁,与逆转时间的痛苦交织在一起,焚烧着他的意志。
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他在时间的洪流中,看到了百年前的他与白鬼的战斗……
另一个自己,真的出现了。
似乎与现在的他,并不冲突,彼此间也无感应。
就像在看回放一样。
夏尔继续逆转时间。
在这往前,是漫长的数百年的空白期,而逆转过这段时间,几乎耗费了夏尔所有的魔石和魔力!
夏尔开始透支他的生命!
“夏尔……”
雷佳娜、雪芙琳等人在一旁看着,不敢打断夏尔,却为夏尔感到担忧。
夏尔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义无反顾得选择继续!
时间的长河继续朝着上游流去!
终于,夏尔看到了自己带夏娜前往星岩精灵、森之精灵的居住地游玩,那是九百年前的事了!
看见夏娜……夏尔的心终于颤动了。
这魔法,可以让人复活!夏尔压下对夏娜的思念,不顾飞速消逝的生命力,竭尽全力继续逆转光阴的长河!
直到他终于……
看到了……安娜!
在那颗荒芜的行星上,安娜残破的躯体正在倒流的时光中慢慢复原。断裂的肢体重新连接,狰狞的伤口瞬间愈合,那禁魔锁“咔嚓”一声碎裂成光点。她苍白的脸上重新恢复了血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最终,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他思念了近千年的、蔚蓝色的眼眸!
他看到安娜眼中残破的身躯,看到了化为蝙蝠的自己躺在安娜身边是多么无力!
“安娜!”
夏尔的灵魂在呐喊!一股几乎要让他放弃一切、冲下去拥抱她的冲动席卷而来。
但是还不能停在这里。
夏尔想要回到的时间点,是一个更加完美的过去。
夏尔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将时间的指针,再次向逆时针狠狠地转动!
时间继续向前,他看见自己被洛兰暗算那晚,安娜强行提前将夏娜生出,并将两相双生复活的机会给了夏娜。
看到这里,夏尔眼眶通红,继续向前!
继续向前,他看见自己与白鬼订下千年不战之约。
继续向前,便如同一页一页往后翻的手札所记录的故事一样,夏尔看见了
他与安娜的婚礼……
他带着安娜踏出星空的那一刻……
他在白鬼横行的世界挣扎……
他和安娜风息堡一行……
他变成怪物与安娜在伊梵小镇生活的日子……
他看见了安娜在亚特尔魔法学院独自一人替他承担下罪责……
看见了他在亚特尔学院学习的魔法的日子……
直到,看见了救下艾丽斯那天,弗兰克被白鬼抓走!
“父亲……”
看到弗兰克的身影,夏尔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弗兰克一直是他心中的执念。
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
可是,这里还不够!
此时,夏尔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他的生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想再往前回溯一些,再往前!
可是,如果继续往前的话,夏尔知道自己便要彻底消失了。
这时,他的时间变慢了,他看向自己身边的人,雷佳娜老师,雪芙琳老师,希斯,瑞维斯,梵妮拉……这些人陪伴了他近千年。
如果自己选择死去,他会在最后一刻切断眷属关系,那样她们就独立了,不会跟着他一起灭亡。。
夏尔看向她们,只是感到不舍。
夏尔又看向那颗行星,上面的自己即将与弗兰克商量去引开白鬼,夏尔的目光在那个“自己”上面。
那个“自己”,是千年前的夏尔。而那时的安娜,也是千年前的安娜。
他们还没有经历未来的一切。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他能活着,他可以救下弗兰克。
可是那时的安娜并不认识千年后的自己,过去的自己,又如何看待现在的我呢?
无论过去回到哪一天,都有两个他。
自己想要回到安娜身边,那过去的我,怎么办呢?
而且,这里的时间并不是最好的,因为在时间长河的再上游一点,还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在那里,达斯镇还没有被毁灭,那时的他和安娜,是自由和幸福的。
而要抵达那个终点,现在的他就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样,那个终点,就只剩下安娜和夏尔,而拯救他们的,将是来自未来的雷佳娜等人。
是的,回到那个终点,就够了。
夏尔下定了决心,或者说,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觉悟。
这千年来,他太累了。
业火焚身,漫长的煎熬和孤独。
对于夏尔来说,他最想要回到的,其实是荒芜行星上,那个无助的,濒死的安娜身边。
因为那时的安娜,是拥有完整记忆的安娜,是和他经历了一切的安娜。
可那时的安娜,也不是属于他的安娜,那时的安娜,属于那个被业火折磨到几乎失去意识的夏尔。
真正属于他的安娜,已经死在了那个荒芜的行星上,已经化为了一抔黄土。
在意识到无论回到哪天,都有两个自己,并且那时的安娜都不认识现在的自己时,夏尔便做好了舍弃现在之我的觉悟。
既然如此,那便让一切回到最完美的结局!
于是,夏尔耗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将时间的长河,再次向上游推动!
他的意识,在时间的尽头,看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略显青涩的自己,看到了那个扎着马尾、充满活力的金发少女,看到了湖边的篝火,看到了璀璨的星空。
就是这里……
夏尔的意识,在看到这幅画面的瞬间,彻底消散。
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也就在这时,他眉心处,那个被他忽略了千年的、属于精灵的祝福印记,骤然爆发出璀璨到极致的光芒!
两相双生!
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暖的力量,净化了业火,并且包裹住了夏尔这千年来所有的记忆和灵魂,甚至,雷佳娜、雪芙琳等人的灵魂和记忆也被裹挟其中!
而曾经只有一半勾玉型的印记,不知何时,另一半勾玉印记也出现了,那曾是属于安娜的印记,那里面裹挟的,竟然是安娜的灵魂,以及安娜死前的所有记忆!
两块勾玉互相吸引,触碰的那一刹那,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与此同时,夏尔的肉身彻底消失,在抽象的、超越时空的维度里,周围的一切化为了虚无,寂静无声,只剩下一条时间长河静止在那里。
两个小小的、由光芒组成的人影,却出现了。
一个是夏尔,一个是安娜。
他们茫然地看着彼此,然后,在那股温暖力量的牵引下,缓缓地、试探地牵住了彼此的手。
当他们的指尖相触的瞬间,两块勾玉旋转、融合,两者的记忆此时奇迹般地交汇在了一起,记忆的洪流爆发了!
交会期间,夏尔体会到了安娜的一生,那是短暂、幸福又有遗憾的一生。
在这片虚无的空间内,夏尔提前醒了过来,他看着身边的安娜,她闭着双眼,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又时而痛哭。
那是因为安娜此刻正在体会夏尔的一生,那是漫长,孤独,充满痛苦却又充满希望的一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娜才睁开眼睛,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辛苦了,夏尔!”
知晓了夏尔一生的安娜,泪水无法止住,她紧紧抱住了夏尔,说道。
“没事的,安娜,这一切都值得,不是吗?”
夏尔笑道。
“这是哪里呢?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在一起吗?”
许久,安娜才松开夏尔,看着周围虚无、抽象的一切,最后看向那条静止的时间长河。
“这是两相双生触发后的世界,两相双生的印记,你还记得吗?”
夏尔说道。
“当然记得了!”
安娜点头,夏尔开口道:
“当第二枚印记触发后,它会把复生的人带到另一个人身边,无论两人相距多远!
之前,你已经离世了,所以这枚印记就无法发挥后面的作用了,而现在,你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它会把我带到你的身边。”
两人同时看向虚无的时间长河尽头,那里有一个出口,而出口处,是一个湖边,那里,两个模糊的人影正依偎在一起。
夏尔与安娜对视了一眼,心意相通间,他们紧握着彼此的双手,开始逆着虚无中奔腾的时间长河,向上游疯狂地奔跑。
在这个过程中,印记中溢出的记忆碎片点亮了这片虚无。
奔跑的过程中,
安娜再次看到了夏尔破碎成无数蝙蝠,在业火中被焚烧了千年的无尽痛苦;看到了夏尔悉心呵护、照顾夏娜,并陪伴她到老的温情;她看到了他为了寻回自己,独自一人在时间之井中枯坐了近千年的孤独;她看到了他为了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不惜燃烧自己生命的决绝。
夏尔也看到了安娜在荒芜行星上,临死前对他的思念与嘱托;他看到了她为了让女儿出生,耗尽了自己复活机会的伟大母爱;他看到了她在那千年的记忆彼岸,始终如一的、温柔的等待。
他们共同经历了一切。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爱与思念,在这一刻,不再是一个人的负担,而是两个人共同的勋章。
他们跑过了星辰的寂灭与复苏,跑过了文明的兴衰与复兴。
最终,他们抵达了时间的彼岸。
湖边,篝火噼啪作响。
星空下。
那个刚刚向安娜表白完的、戴着面具的少年,和那个勇敢地、首先伸出手的金发少女,身体同时微微一震。
他们缓缓抬起头,看着彼此。千年的孤独,百年的守望,生离死别的痛苦,失而复得的喜悦……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涌入了他们的眼眸。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夏尔……”
“安娜……”
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仿佛要将彼此揉进自己的灵魂里,再也不分开。
这一次,他们彼此都拥有了未来所有的记忆。
这一次,破镜,终得重圆。
(此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