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厅的办公楼位于岭州市中心,外观虽不华丽,却是岭州所有经济数据和财政命脉的中枢所在。李一凡坐在会议室靠窗的位置,手边放着昨夜财政厅长吴浩东悄然送来的一摞材料。会议尚未开始,他已经将其中关键部分标注出来,眉头微皱,眼神沉稳。
“岭州市本级债务余额6500亿元,其中专项债占比超过七成。”这组数字本身并不令人震惊,但细看专项债的使用口径,却让李一凡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违和——许多项目预算明显“虚胖”,资金投向流于空转,甚至与最初规划严重脱节。特别是2020至2022年之间的三批“高质量发展专项债”,流向了多个“自循环、造血型”产业园区,而这些园区目前却处于停工或半停工状态。
“厅长到!”随着一声低呼,吴浩东提着公文包走进会议室。他神情带着些疲惫,但掩不住那种经历多轮博弈后的谨慎。“书记,昨天您点到的口径问题,我们初步梳理了三类情况。第一,前期项目成本虚高;第二,新增项目包装过度;第三,部分资金存在‘腾挪’行为。”吴浩东低声说着,手指轻敲着文件夹的角,似是想引起李一凡的重视。
“我昨晚看完你送来的数据,心里有数了。”李一凡点了点头,“但接下来要深挖的,不仅是数字问题,而是背后的责任链条。你配合审计厅、纪检组,对过去三年专项债项目做全口径清查,尤其是几个地市——广顺、南昌、潮宁。”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问题就在这些点上反复出现。”
吴浩东神情一凛。他当然清楚这三地在省内的特殊位置,广顺是副省级城市,南昌和潮宁则是近年大手笔建设的热点区域,背后多有厅级干部牵扯,一旦深查,必将牵出一串“账外账”。
“财政厅将按要求尽快成立专班,对接您的节奏。”吴浩东话音未落,一位随行秘书敲门进来,低声向李一凡耳语了几句。他面色微沉,点头示意让对方出去。
“省委研究室送来的金融风险评估报告初稿刚到。”李一凡收起桌面文件,起身道,“财政厅这边先开一步,我还要去住建厅调一份土地出让金使用情况数据——专项债的土地配套,不能只看财政口径,还得看‘土地财政’的真底账。”
吴浩东连忙点头:“书记,我下午让财投公司把城投债的结构也整理一份……”
“对。”李一凡转头一笑,“城投公司负债表上那几条看起来没问题的‘政府背书’,恰恰是金融系统最容易被忽略的雷区。”
离开财政厅后,李一凡直接去了住建厅。这一次没有提前通知,纯属突访。厅长梁秋林措手不及,急匆匆赶到会客室,神情还有些不安。他自知在前两轮专项债核查中有些数据“处理得不够规整”,李一凡突然来访,让他心中不免浮想联翩。
“梁厅长,我想了解一下近三年土地出让金的分配结构,尤其是用于城市更新、安置房建设这两块。”李一凡翻着文件,语气不疾不徐,“还有,前海新区项目占用了多少土地储备?”
梁秋林额头冒汗,连连应道:“书记,我们这边马上组织材料汇报……这几块数据,我让副厅长带人亲自送去。”
“你自己过来。”李一凡抬起头,目光落在梁秋林脸上,“三年两次城市更新计划,都是你亲自签字审批的,我想听你直接解释。”
空气骤然紧绷。梁秋林只得应下:“是,书记。”
当日下午,省委小会议室内,一份份文件逐项呈上。李一凡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中间偏右的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观察众人反应,又便于随时提问,打破常规讨论氛围。
“这个数据,潮宁去年卖地收入比前年增加了27%,而对应的安置房开工率却下降了12%。解释一下?”他翻开一页纸,点了点数字,语气不带起伏,却如利剑破空。
梁秋林脸色苍白,支吾着说:“书记,是因为部分旧改项目前期推进缓慢……主要是资金链预拨不及时,部分地块尚未完成征迁……”
“那就解释不了这组数据。”李一凡淡淡道,“旧改缓慢,资金拨付更应集中,但你们反而将资金拆分为‘多用途规划前期费’,甚至‘顾问咨询服务费’。这些费用都进了哪家公司?由谁负责采购审批?是不是都和你们梁系有关?”
一番追问下,住建厅和潮宁市相关人员脸色皆变,现场陷入短暂沉默。
“明天我不来住建厅了。”李一凡缓缓合上文件,“你们派出一组人,把这三年潮宁的城市更新资金流向做个图谱,附带人名、时间、资金用途三张表。我要拿给省纪委和巡视组。”
众人如梦初醒,应声答应。李一凡站起身,走出会议室,风从窗缝中灌入,掀起桌上一角图纸。他看了一眼城市建设蓝图,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中,隐藏着岭州未来的走向,也藏着过往无数账目中的隐患。
这一仗,不只是财政风暴的起点,更是他李一凡在岭州权力系统中一次真正的“官气清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