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下意识地拔腿想跑,却绝望地发现,无论哪个方向,迎接他的都是黑洞洞的枪口和身穿“警察”字样作战服的冷酷身影。他们那种长期形成的所谓“纪律性”,在绝对的武力压制和精心策划的突袭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瞬间土崩瓦解。
大部分人选择了最聪明的做法——双手抱头,在刺眼的强光中缓缓蹲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眼神里满是同一个疑问:这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指挥车内,林纾和李佳的视线死死锁在屏幕上。只见仓库内代表目标的橙红色热源,在经历了一阵短暂而剧烈的混乱后,迅速被代表警员的蓝色光点分割、包围、控制。一切都如剧本般精准上演,没有交火,没有顽抗。
收网之后,是触目惊心的真相。
突袭的硝烟散尽,c-7仓库在警方带来的移动照明灯塔的惨白光线下,第一次毫无保留地露出了它狰狞的真容。
空气中混合着破门时残留的淡淡硝烟味、廉价油墨的刺鼻气味以及塑料包装的特殊味道,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体。林纾和李佳戴上白手套,踏入了这个刚刚被“净化”的犯罪巢穴。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刑警们也倒吸一口凉气。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农副产品的中转站,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发指的假冒电子产品帝国。仓库A区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是堆积如山的纸箱,划开一个,里面露出的不是脱水蔬菜,而是一排排包装精美、连塑封膜都完美无缺的最新款“iphone”。林纾拿起一部,撕开外膜,开机的瞬间,熟悉的苹果标志和开机动画一闪而过,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们不止有手机,”李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最新款的降噪耳机、平板电脑、智能手表……几乎囊括了市面上所有最畅销的顶级电子品牌。每一件都包装得天衣-缝,甚至连防伪标签和序列号都一应俱全。”
这是一个庞大的、流水线式的造假王国。然而,真正让林纾心头一沉的,是他们在仓库最深处,那个被隔音板隔开的c区发现的东西——一条完整的、小型的“正品化”包装生产线。
高精度的工业级打印机、层压机、激光蚀刻机、专业的热缩膜封装机……一应俱全。
李佳走到一台机器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残留的纸屑,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林队,你看。他们不只是走私假货,他们是在这里,完成‘从假货到正品’的最后一步伪装。这些假冒伪劣的核心部件从境外流入,在这里被组装、包装,然后伪造成正规出口的‘农副产品’,通过海运发往世界各地。这是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集生产、伪装、走私于一体。”
林纾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机器,心中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他想象着这些机器日夜不停地运转,将无数劣质的电子垃圾包装成光鲜亮丽的“正品”,流向那些毫不知情的消费者手中。这不仅是经济犯罪,更是对整个商业信誉体系的无情践踏。
接下来的几天,林纾和李佳几乎是泡在了专案组的办公室里。仓库里的每一箱货物都需要清点、取证、封存;生产线上的每一台机器都需要技术鉴定;被捕人员的审讯记录、仓库的租赁合同、虚假的报关单、以及王伟他们连续多日拍摄的监控录像……海量的物证和口供堆积如山。
他们的工作,就是要把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像串珍珠一样,一环扣一环地串联起来,构建成一条坚不可摧、足以将所有罪犯钉死在审判席上的完整证据链。
这个过程枯燥而繁琐。办公室里永远弥漫着浓缩咖啡和速食泡面的味道,白板上画满了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被反复擦写,留下了斑驳的印记。有时候,为了核实一个资金流向的细节,他们会为一个数字争论到深夜。林纾欣赏李佳的严谨,她总能从最不起眼的银行流水中,发现隐藏的猫腻。而李佳也敬佩林纾的直觉,他总能从嫌疑人看似无懈可击的供词里,敏锐地抓住那一闪而过的逻辑漏洞。
在这样高强度的合作中,一种超越普通同事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一周后,当最后一份鉴定报告完成,整个案件的证据链宣告闭环时,林纾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白天的太阳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去休息了,只剩下他和仍在核对最后一遍卷宗的李佳。
“林队,”李佳忽然抬起头,合上了文件夹。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这次……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力排众议,坚持深挖,我们可能还在被那些‘农副产品’的假象蒙蔽。”
“这是团队的功劳,尤其是你,你的专业分析是关键。”林纾摆了摆手,实话实说。
李佳却摇了摇头,她站起身,走到林纾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俯身看着他。这个略带压迫感的姿势,让她身上那股自信干练的气质展露无遗。“一码归一码。你给了我信任,我得有所表示。为了庆祝案子告捷,也为了感谢林大队长,赏个脸,我请你吃饭?”
她的语气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真诚。
林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连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好啊,”他干脆地答应,“求之不得。不过得说好,这顿饭我来请,算是犒劳我们的大功臣。”
“行啊,谁请都行,”李佳的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关键是,你得来。”
两人约在了市局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家常菜馆。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就是那种藏在巷子里,灯光温暖,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小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