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盈秋听后久久沉默,最终什么也没说,提着空了的食盒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赵粲站在原地目送她出院门去,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犹豫了一瞬又止住了话头,他想着母亲接受这件事情,是需要时间的。
心事说开,他心里倒是更轻松了几分,当天晚上还睡了个好觉。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孔盈秋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他心里也跟着生出一些不安来,已经过去三日了,母亲还未曾问过一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赵粲心里正担忧着,打算写个信给慕容翊,问问他这两日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正打算动笔,孔盈秋那边的丫鬟抢先一步过来,说是夫人请他去院里用午饭。
赵粲观她表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顿了片刻才问道:“怎突然喊我过去用饭,母亲今日……心情如何?”
丫鬟浅浅一笑:“少爷,今日是大小姐回府了,刚拜过老爷和老夫人,这会儿陪着夫人在屋里说话呢。”
赵粲匆忙起身往外走去:“姐姐来了,也不早点告诉我。”
他过去的时候,正厅的门大开着,母女俩坐在一起饮茶。
“娘、姐姐。”
孔盈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赵雨舒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着看他:“都是状元郎了,还这么风风火火,不知沉稳。”
赵粲撩了下衣摆,往旁边一坐,随意道:“在自己家呢,又是当着娘和姐姐,难道还不能随意些了?”
孔盈秋凝着眉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赵雨舒将母亲和弟弟来回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些疑惑,母亲向来疼爱她们姐弟俩,每次见了面都要嘘寒问暖的,这次对赵粲怎么如此冷淡?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动声色地喝了两口茶,见两人都沉默着,愈发确定心中猜想,想到最近的事情,不难想到是何事,多半又和娶妻有关。
自家弟弟如今是块儿香饽饽,她哪能不知道?
“娘,方才在你屋里见到许多小像,是选不出合适的么?”赵雨舒问道。
孔盈秋眉间的褶皱更深了:“我瞧着倒是个个都好,只是可惜了……”
赵粲默默抿唇,赵雨舒倒是笑了:“娘,此事急不得,要讲究一个缘字,缘分到了,什么都顺利的。”
眼下里里外外都有丫鬟侍奉着,孔盈秋没多言,只长长叹息了声。
赵粲找了个话题,岔开此事:“姐,今日不陪着姐夫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雨舒还未曾说话,孔盈秋立即道:“这话说的,这是她的家,她想回就回,有何不妥?”
“没、没有不妥,我就是随意问问,又不是不让姐姐回家的意思。”赵粲无辜地擦擦鼻尖,如今母亲看他怕是处处不顺眼了,他说什么都是错。
赵雨舒拿起手边的团扇给孔盈秋扇了扇:“其实我今日回来,确实有一事要麻烦娘。”
孔盈秋连忙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娘莫及,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要同你和弟弟商讨一二。”赵雨舒道。
母子俩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赵雨舒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轻声道:“我这次回来,是想借点银钱,办事用。”
孔盈秋一愣:“你……你出嫁时,娘不是给了你体己钱么,花完啦?”
“不是,我打算办学堂,不够呢,还差一些。”赵雨舒坦言道。
赵粲略挑眉:“学堂?姐,这事儿姐夫知道么?”
“知道,我和他商量过的,他什么都听我的,只是他手里也没什么钱,你们知道的。”赵雨舒道。
孔盈秋飞快地盘算了下:“你要多少银子?”
赵雨舒缓缓伸出一只手,孔盈秋心头一跳,但还是说:“我名下有几家铺子,都是我的嫁妆,凑在一起能有五万两,只是……这不是个小数目,雨舒,你真的想好了吗?”
赵雨舒吓一跳:“五万两!娘…… 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我说的是五千两。”
这笔钱其实良妃娘娘也能拿出来,只是赵雨舒不好意思和她开口,婆母哪有亲娘亲的?
孔盈秋顿了下:“哦……那没事,等下吃过饭,我取来给你。”
“谢谢娘。”赵雨舒眯起眼睛笑。
孔盈秋随意道:“谢什么,我就你们两个孩子,以后不都要留给你们。”
赵雨舒靠过去,贴着她的肩膀说:“这么多银子,娘就这么拿出来,要是亏了怎么办?”
孔盈秋这才带着几分笑意:“亏了没事,把你弟卖了平账。”
赵雨舒失笑道:“他以后可是朝廷命官,谁敢买、谁又买得起?”
赵粲没忍住咳嗽了声,心想慕容翊敢买,并且绝对买得起。
“别提这糟心事了。”孔盈秋道,“怎么这个时候要办学堂?”
赵雨舒道:“办女学的事,朝廷一直没顾得上,眼下太子刚还朝,又忙着北戎的事,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女儿就想着,先办个私人学堂,只招收女学生,提前探探路。”
赵粲骤然抬眸,惊喜道:“太子还朝了?”
那岂不是姜清也回来了,他有人商量了!
他忽然出声,吓了孔盈秋一跳:“一惊一乍的,想吓死老娘?”
赵粲抿着唇,求救般看向赵雨舒。
“是啊,我也是昨日听夫君说的,民间还不知道此事。”赵雨舒解释道。
赵粲一听就明白,大概是陛下私底下召回的,明面上不说,是为了让敌人以为太子还在北地,以此来镇压北戎余孽。
知道姜清回来了,赵粲在家坐不住,吃过饭后匆匆就离开了。
他走后,孔盈秋才带着赵雨舒去屋里说话。
“娘今日总有愁色,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清水胡同那边又来找麻烦了?”赵雨舒问道。
女儿这么贴心,孔盈秋心里酸涩得厉害:“不是,是……你弟弟的事,他…… ”
方才见过赵粲,他好好的,赵雨舒便没怎么担心,反而安抚孔盈秋:“娘,慢慢说,不着急。”
“他、他是个断袖啊!”孔盈秋哽咽道。
赵雨舒一愣:“这…… 怎么这么突然……”
孔盈秋捏了帕子擦眼角:“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他若执意如此,岂不是要绝后了?”
赵雨舒道:“粲儿有自己的主见,旁人左右不得,娘不如放宽心,你想想…… 当今太子……这种事算不得什么,说不准还于他仕途有利。”
孔盈秋缓缓平复下来,若有所思道:“你说得也有理,他若得了太子青眼,何愁青云路?只是家里这边,你祖父祖母年纪大了,我担心他们受不得刺激,而且外室子也大了,我担心会对粲儿有影响。”
赵雨舒拍了拍她的手背:“清水胡同的事,女儿去办,娘就不要忧心了,至于子嗣…… ”
“这事就听天由命吧。”孔盈秋无奈道,“我想了两三日,实在没有法子,若不是顾及你祖父祖母,我怎么会管他赵家的子嗣问题,反正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和我姓。”
两位老人家向来对孔盈秋和他们姐弟俩极好,宁愿背着旁人的嘲笑与指点,也不让那外室过门,极力维护孔盈秋的面子,待她亲如女儿。
赵雨舒也不是不知道,旁人家的夫人,嘴上不说,心里边儿,谁不羡慕孔氏有这么好的公婆?
自家弟弟这事儿,要过祖父祖母那一关,恐怕不容易,还得慢慢琢磨。
说完赵粲的事,孔盈秋又担心起她来:“雨舒,你成亲也有一段日子了,这肚子怎也不见个动静?”
孔盈秋当然知道孕育子嗣的不易,并非催她,只是赵雨舒嫁的是皇室,若迟迟没有子嗣,日子怕是会不好过的。
赵雨舒脸色红了红:“母亲莫及,缘分到了,自然会来的。”
孔盈秋轻轻拂过她的鬓角:“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娘自然不担心,只要你心里有谱就行。”
“你要办学堂,这是你小时候的梦想,娘自然支持,只是我有些担心,能有多少人家愿意送女儿去进学。”
赵雨舒轻轻点头:“我知道娘的意思,我想过了,只教诗书肯定是不行的,我打算再教给她们能傍身的手艺,只是需要多请几位女夫子,人选上不大好寻,这才将预算提了不少。”
“嗯,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娘开口。”孔盈秋取了银票给她,赵雨舒妥善收好,见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去。
姜清今日正打算传个消息给赵粲,没想到赵粲倒是提前过来了,只是打扮有些奇怪。
一身黑衣,头上还带着个帷帽,鬼鬼祟祟的,要不是青天白日的,还以为是做贼的呢。
“怎的这副模样?”姜清问道。
赵粲将帷帽掀开,长长叹息一声:“不防着点儿,路边的花能把我砸破相!”
“切。”姜清觑他一眼。
赵粲见他不相信,连忙拖着他去院中亭子里,和他说了一番状元郎打马游街、赴琼林宴时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