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
方星穿着防护服,抱着一个土陶罐子,冲着赶来的沈秋笑,并拍了拍了土陶罐子。
“冰蚕在这里。”
“好,你和我一起进去,倩姐,要麻烦你来做记录。”
包倩说放心吧,她已经准备好了。
打开土陶罐时,沈秋只见一条晶莹剔透的胖蚕抬了抬头,身上没有任何花纹,就纯晶莹剔透的一条,仿佛还能透过皮肤,看到胖蚕身体的内部结构。
它的眼睛,也如同两个小黑点,朝着亮光的罐口晃了晃。
仿佛感觉到了气流和光线。
方星说:“咱们戴着护目镜感觉不到,但其实它很神奇,有它在的地方,降温会降的特别快,不信你看罐壁。”
沈秋定睛看过去,就见土陶罐内壁上,挂满了白霜。
若方星不说,她还以为是在土陶罐里面,刷了层白桨。
“这是因为它,才结的白霜?”
“对,其实师父以前有六条,这些年不是没想过繁育,但可惜六条全是公的,前面五条也全部拿去救人了,只剩它一条了。”
包倩把镜头对准冰蚕,又仔细拍了拍内壁,确定结的都是冰霜,就感觉很神奇。
见她拍完,沈秋接过方星递给她小瓷瓶,摘掉手套,将食指浸入瓶口,确定沾染到里面的药剂,才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进土陶罐。
“特制食物型药剂,也是冰蚕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我现在要让冰蚕自己爬到我手上,再把它带出来,放到病人的身体上。”
包倩给药剂一个特写,虽然很想问药剂的成分,但还是忍住了。
镜头下,胖乎乎的冰蚕拱了拱脑袋,很快就闻到了沈秋手指上的香味,一拱一拱就爬了上去。
沈秋只感觉手指麻兮兮的,但等整条蚕都爬上她指尖时,一股凉意如针尖扩散,渗透她全身。
骇然乍舌,她抬头看方星:“我感觉到了,它是可以释放凉意。”
方星说:“是的,尤其是它舔食的时候,分泌出来的唾液,凉意会更多,以前师父拿去救人的那五条,就是专治这种高热不退的。”
说话间,方星已经配合的将药剂涂满周吾全身,连头和脸都没放过。
沈秋知道方爷爷说的步骤,也很默契的将冰蚕放到周吾额头。
冰蚕舔食完她手指上的食物,很快就从她手指爬下去,一扭一扭快速舔食周吾额头。
包倩忍不住问:“就这样吗?让它舔食完病人身上的药剂,就能让病人降温?”
方星盯着冰蚕欢快的进食,有些不舍和不忍道。
“是的,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爬过的地方,很快就能结霜,夏天的时候,如果热得厉害,把它和陶罐放到床头,也能快速降温。”
“好神奇,就像活动的冰箱。”包倩把机器架好,又立马掏出纸和笔,开始文字记录。
比如,问方星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寿命是多长,除了降温制霜,还有没有别的作用等等。
沈秋不太在意这些问答,她只牢牢的看着冰蚕,先是转着圈舔完周吾额头,又沿着他脸部往脖颈爬。
紧跟着,热成像仪表屏,猛地从头部开始,呈现出蓝色模块。
“降下去了。”她低呼。
包倩也因此停止询问,再三检查仪器,又反复摸了摸周吾额头,才吸着气说:“确实降下去了,好神奇的物种。”
方星一脸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自信,指着冰蚕爬过的地方。
“看,它屁屁后面有霜花。”
沈秋定睛,确实看到薄薄一层,但因周吾体温过高,又快速消散。
喜极而泣,她做什么都有些放不开手脚的问方星。
“我可以试着喊他吗?”
方星点头:“可以啊,按道理只要退烧,人就能清醒,你先试着喊一喊,如果喊不醒,等冰蚕爬完他全身,我再给他手指放个血,扎一扎人中,应该就没事了吧。”
反正师父当年救人,就是这一套流程,先降温,再把人喊醒,连吃三到五天的中药,基本上就没事了。
沈秋笑骂自己关心则乱,握着周吾的手,反复喊他。
“周吾,周吾,我是沈秋,你醒醒。”
“周吾,家糖棠会叫爸爸了,你不想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吗?”
“周吾,你再不醒,我就真的要变成寡妇了哦。”
“你理不理我,不理我,我过几年真会带着糖棠改嫁,到时候你就看吧,看别的男人打我,还打你女儿。”
包倩听到这,都呲了呲牙,什么虎狼之词。
唯有方星很当真回复。
“这是真的,在我们村里,是不允许守寡的,寡妇再嫁,日子过的确实不咋滴,打婆娘的一大把,要是个儿子还好,嫁过去改了姓,人家还会当回事,这女儿啊,不好搞。”
包倩咽了咽唾沫,就见沈秋红着眼往下接。
“听到没,不允许守寡,改嫁了,糖棠也不能再姓周,以后会挨打,她可是你放在手心的小宝,你忍心吗?”
说了一大堆话,周吾也没什么反应,眼见冰蚕都要往腿上爬了,热成像仪也出现大面积蓝色时,沈秋急了。
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怒可不遏的吼他:“你醒不醒,再不醒我陪你一起长眠!我告诉你周吾,我沈秋说到做到!你醒醒,给我醒醒!”
吼完咬,把方星和包倩都吓着了。
刚想劝,就见周吾眉头蹙了蹙,好像是被咬疼了一样。
“沈秋,沈秋,周吾皱眉了,他有知觉了。”
沈秋停止发疯,怔怔的看向周吾,他确实是有知觉了,不像开始那样,喊喊不醒,掐掐不醒,甚至用上电击,也没任何反应。
“太好了,果然是要退热,才会有知觉。”
方星反而是少见多怪的说:“本来就是这样啊,人都烧糊涂了,还能有什么知觉,别急别急,等冰蚕爬完了。”
沈秋哭了出来,再回头看冰蚕,就见冰蚕个头仿佛变小了,没有之前那么胖了,一节一节的身体,逐渐从晶莹剔透,变的不再透明。
“它,怎么不透明了?”
方星轻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把这些药剂舔食完,就会死去。”
包倩瞪眼:“一定会死吗?”
“是的,一定会,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的唾液能生出霜花,能让人的高热彻底降下来,师父说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包倩屏息着去观察冰蚕,直到最后一点药剂被舔食,它的身体变得细小僵硬,不再透明,就和正常的蚕宝宝吐完丝一样,呈现出灰白黄三色。
方星叹了口气,把它从周吾身拿了下来,重新放回土陶罐。
“好了,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沈秋心揪,默默看了眼陶罐,就和方星一左一右,执着周吾的手,给他放血。
放血的方法很简单,用针扎破食指,把伤口浸到清水里,等黑血流尽,就可以了。
包倩看着她和方星操作,并时刻关注周吾的面部表情。
“有反应,他能感觉到你们在扎他指尖。”
黑血流了小半碗,等到血液变红,方星说可以了。
“你再喊喊他,要喊不醒,我就给他扎人中。”
进行到这一步,方星见人还没醒,其实是有些慌了,他从六岁开始就跟着老方头,从养蛊到制蛊,再到用蛊医治救人,几乎就没见过周吾这种情况。
再说之前老方头用掉的五条冰蚕,几乎是蚕到病除的。
怎么周吾就是醒不过来呢?
“周吾,你答应过我,此生要和我风雨同舟。”
“你还说,等你45岁就能退休,到时候能陪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如果你再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就去你现在去的地方,和你长眠,和你一起风雨同舟了。”
“我说真的。”
啜泣中,周吾睫毛煽了煽,终是从嘴里发出一声。
“谁教你这样……风雨同舟的?”
声音很小,嘴唇也仿佛未动,但包倩听见了,方星也听见了。
一直看着他的沈秋,笑得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