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盛京城局势已然完全在元澂的掌控之中,解除了盛京城的禁严令,大大小小的生意买卖开始恢复往日的繁华。
秋风叶落之时,立冬将至。
这一年江南的收成上报,算得上是丰收,可见那半年救灾的成效。
这收成一稳,盛京城的米价便不会再有动荡。
皓月楼入库着今年的最后一批粮食,同时商会退回当时为了压米价的囤粮。
叶暖在商会过目账册,萧奕芜已经安排将之前各大商户上交的米退回。
萧奕芜道:“米价是稳了,但是茶价还在涨。”
丝绸、茶叶、瓷器,这三样是陆地商路与海上商路最要紧的商品,茶价一涨牵连甚广。
叶暖道:“今年的收成如此,茶价断然降不下,只能等到来年四月再瞧瞧。”
萧奕芜道:“茶叶一涨也对我们有益处。”
叶暖道:“怪不得人人道你是鬼才,茶价降,你能谋利,茶价涨,你还能谋利。”
萧奕芜道:“垄断便是如此。”
叶暖道:“虽说这样我们能得利,但垄断终究扰乱规矩。”
萧奕芜道:“你这性子可真是不适合当个商人,商场如战场,也容不得心慈手软。”
叶暖道:“可就算是得利了,不是让天下财富都流入商会的口袋中?让贫富相差越来越大,对百姓有何益处?”
望着她的眼眸,萧奕芜不由一声叹息道:“叶暖,权力和财富就是这样的,天下八成的财富都掌握那两成,甚至一成手中,剩下的根本所剩无几。你是从贫苦出生,难道没有发现大多数穷尽一生只得温饱,再努力也只是为人鱼肉?”
这一点叶暖怎会不知呢……
正是因为知道,才希望为贫弱的老幼妇孺做些什么。
叶暖道:“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庭晟、凡霜、清铭、柯昊、伍大叔他们,才会想要做什么,为了那些人而奔波。”
萧奕芜道:“叶暖,如果你真的想要帮贫弱的老幼,帮那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童。那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顺着皇太子与皇太妃的权柄,一步步往上走,你要贪心一点,掌握力量才能逆转乾坤,要不然爱和善良只是空谈。”
看不到的,听不到的,那就是不存在。
没有权力作为后盾的良善,只会被藐视与践踏。
一路走来的现在,叶暖回首一望,身边不知不觉已然有那么多的同伴。
她要守护的越来越多,她也该让自己的盾与剑越来越强才行。
叶暖道:“掌握力量才能逆转乾坤……”
“万物皆有两面,权力也是,什么样的人掌握权力,就会带来不一样的世道。”萧奕芜道:“正如你手中的剑,可以选择救人或是杀人,权力可以颠覆天下,也可以救天下人。”
叶暖道:“往上走吗?”
萧奕芜肯定道:“当然,既然可以往上走,有皇太子妃在拉着你往走,为什么不走?”
叶暖点头道:“你说的是。”
萧奕芜道:“人性贪婪,没有我垄断,没有我谋利,也有其他人谋利。可是现在我们掌握商会,起码许多贫苦的老弱病残有饭吃,无父无母的孩子有一席之地。换做贪得无厌的人呢?怕是恨不得榨干他们最后的价值,用他们心肝脾肺肾换利益。”
叶暖不由后脊背发凉,人心恶的程度,超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我明白你的意思。”叶暖道。
萧奕芜道:“良善要用对地方,叶暖。起码在商言商,商场上不是讲仁慈的地方。”
叶暖道:“我懂你的意思,商场上的事,我的确不大懂,你按照你的意思做。”
萧奕芜道:“你放心,你活着一天,我帮皓月楼一天。”
叶暖不由一笑道:“看来我在你这里,倒是有几分薄面。”
“你这话说的真伤人心。”萧奕芜一脸受伤道:“我还以为和你们大家,已经是家人了,真是让我心碎。”
叶暖笑道:“别矫情了,皓月楼的大家当然把你当家人。”
萧奕芜感叹着:“没白活呀,以前我这一生,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没想到最不想活的时候,遇到了你们。”
叶暖蹙着眉头道:“ 你有钱还不想活这件事,我是着实没懂过。你富可敌国,是萧家当家人,有什么不好活的?”
“看你,浅薄了吧。”萧奕芜道:“子非鱼。”
叶暖直言不讳道:“我觉得你矫情。”
萧奕芜道:“我还觉得你憨呢,满心满眼只有太子妃,她让你去死,你肯定毫不犹豫的去死。”
这点叶暖是承认的,不会反驳。
“那又如何?”叶暖道。
萧奕芜道:“叶暖,你武功高强,又是皓月楼的楼主。钱你也有,自由身其实也有,可是你没有了太子妃就会活不下去不是吗?换旁人也觉得你奇怪呢,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叶暖一哽,发现他说的有道理:“你说的是,所以你也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萧奕芜道:“对吧,理解了没?只是我没办法说出那个理由是什么而已,毕竟我没必要揭开自己伤疤,来得到谁的认同。因为揭开伤疤的时候,不一定得到理解,可是会得到恶意相向的中伤。”
没有谁可以真正的理解谁,或是说,人往往不会愿意真正的理解谁。
人好像总是渴望被认同,但是却又不愿意去认同别人,正如往往渴望爱,却又不愿意付出。
而且经常看到别人的伤疤时,把自己的怜悯与可怜,以及还好我没有遭遇过这种事的比较,当作对别人的认同。
怜悯与可怜毫无作用,但是似乎又比质疑与抨击好些。
叶暖思索着道:“的确,在大理寺案件中,若有女子受害,往往有人说‘可能是她不检点呢?’‘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涂脂抹粉,故意勾引人的吧’。好像受害者的身上也有过错一般,总是会被质疑。明明施害者都承认罪责的时候,却还是会有人质疑受害者。”
萧奕芜道:“这世间善与恶,黑与白,时常看着难以分辨,我倒是觉得不然。”
叶暖看向他:“你觉得如何分辨的?”
萧奕芜道:“只要有意伤害无辜之人的心和身体时,就是作恶。无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有过什么样的处境,都没有资格伤害无辜。同理有心相助弱小,就算只是一点点助益,也是善。”
叶暖道:“那独善其身算什么?”
萧奕芜道:“算个人。”
叶暖噗呲笑出声道:“你总说大家很有意思,你也是有意思的人。”
萧奕芜道:“要不然怎么说物以类聚呢。”
叶暖道:“你说的是,那行,商会的事你就多盯着些,我又要出远门一趟,好些日子不能回来。”
萧奕芜点头道:“放心忙你的事去,商会有我。”
叶暖道:“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