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阿罐八岁的生辰,她在茅屋的门边,望着叶暖曾经住过的屋子。
那天叶暖给的莲子糖她没舍得吃,小心翼翼的将包着莲子糖的油纸打开,拿起一颗塞进嘴里。
金娘在屋内给衣服打着补丁,阿罐盯着掌心仅剩的一颗莲子糖,起身蹲在金娘跟前,将糖放在她的嘴边。
“阿娘,莲子糖。”阿罐笑容明媚。
金娘摇了摇头,轻抚着她的头道:“你吃吧。”
阿罐将莲子糖放进她嘴里:“阿娘吃~”
金娘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也不怕将来吃不着了?”
阿罐只是一脸的笑容,脑袋枕在金娘的膝盖上撒娇:“是会可惜,但是跟阿娘一起吃,觉得更高兴。”
望着女儿的脸,金娘心中思绪万千,不禁回忆当年是如何没入贱籍成了军妓,又是如何在战乱时与阿罐的生母一起出逃至这里。
天下之大,仿佛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只是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
只是她这般活着就也罢了,阿罐这孩子,真的只能变成像她这样吗?
像她们这样的人,就只能在这样的地方腐烂吗?
这真的是命吗?这一生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一生颠沛流离,被欺辱践踏。
阿罐见她在发呆,便唤她:“阿娘?怎么了?”
金娘道:“我只是在想,你都这么大了。”
阿罐笑着道:“以后我会保护阿娘的。”
长大了……见阿罐一天天长大,金娘开始不安起来。
难道阿罐真的,以后只能要和她一样,只能当娼妓吗?
心中五味杂陈的金娘抱着阿罐,身为女子势单力薄,她们无法保护自己,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感受着莲子糖在嘴里散发的甜味,金娘低头看着阿罐问:“那位姓叶的,真的说还会再来吗?”
“叶姐姐是这样说的没错,可是……。”阿罐垂眸,心里一点底都没:“她或许只是逗逗我……”
金娘道:“如果她说的,我觉得她一定会来。”
阿罐疑惑道:“为什么?”
金娘道:“她的眼睛里,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她应当会遵守诺言的。”
这时金娘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等到下次叶暖来的时候,她想求她把阿罐带走。
跟着叶暖,或许阿罐能学到一身自保的本事,也争一次命……
纵使磕破了脑袋,跪断了腿,也希望让阿罐能有一次能真正活的机会。
“阿娘真觉得叶姐姐还回来?”阿罐露出笑容道:“希望她还会给我带莲子糖。”
金娘抚摸着阿罐的脸道:“阿罐,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阿罐点头道:“当然,如果可以,我想去玉里关看看。我听那些人说,玉里关是边境最繁华的城镇了。”
金娘道:“阿罐,如果你得到这样的机会,你一定要走,不要管娘,走的越远越好。”
阿罐摇头道:“不要,如果我要走,也是一定要和娘一起走。”
“傻孩子,你知道的,娘这身子早就不知道能活多久,就算走,也根本走不远。”金娘道:“娘只是希望,你不会变成娘这样,一生的漂泊和病痛。”
阿罐听了难过,紧紧抱住金娘,不由的掉眼泪:“阿娘,不要说这样的话……”
金娘不想看见阿罐有她一样的将来,而且她要是死了,阿罐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的阿罐还不知道,这一年她的命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只是在命运的这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在后来的梦境里时常浮现。
那一夜,阿罐记得刚过了三更天,她在半梦半醒中起夜。
这一晚金娘还没回来,她看见了天空划过的火花,很多很多,多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那些火光都降落在了黑市的方向,很快从远到近,听到了兵戈声,和逃命的尖叫声。
“阿娘……”阿罐清醒过来,跑出村寨要去找金娘。
外面已经乱了套,都是逃命的人推搡着,阿罐在人群中被撞到,手不知道被谁踩的生疼。
这样会被人踩死的,不管怎么样阿罐挣扎着爬起来,往村寨外跑着。
她要找到阿娘……
阿娘……
火势在蔓延着,兵戈声愈发铿锵。
沙盗的老巢和其他的营寨都被乘夜奇袭,所经之处皆是满目的红,是火光夹杂着血的眼神。
望着一片狼藉的四周,阿罐的心里只想找到阿娘……
终于找到了酒铺,但是大火烧太过浓烈了,倒塌的木桩将金娘死死压在下面。
阿罐跑到金娘的跟前,跪在地上想要把她的木桩挪开,可是她的力量太小,小到如蜉蝣一般……
“阿娘……我来救你,我救你……”阿罐泣不成声,纵使蚍蜉撼树也想要倾尽全力:“来人……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娘……求求了,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
可是逃命的人无法顾及她,而阿罐也无法挪开木桩。
金娘的内脏被压迫着,吐出血来,说话都极为无力,手推开着阿罐让她走。
“阿罐你快走,快跑……”金娘全身的力气渐渐被抽空般无力。
阿罐哭着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娘要跟我一起走,娘要一起走……”
这是阿罐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彻骨的绝望,小小的身躯颤抖着,她不想阿娘死!不想阿娘死!
一道寒光,带着冷冽的剑气,直接劈开了木桩。
阿罐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一身黑衣持剑的叶暖,她的身上气势就像是万丈高的神明一般,是在血与火光之中,盛开的花。
叶暖先将木桩踢开,将金娘背起,拉着阿罐从这里离开。
阿罐感受到被紧握的手,感受到叶暖手心的温度,很温暖,就像是最冷的夜时,柴火所烧出来的暖。
将她们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叶暖将金娘小心的放下。
金娘撑着一口气,紧紧拉住了叶暖的手,用尽全力的力气恳求着:“叶少侠,求你救救阿罐,求你带她走……”
叶暖点头道:“我一定会安顿好阿罐,你放心。”
金娘轻抚着阿罐的脸,满眼只是不舍:“阿罐,你一定要懂事……”
阿罐痛哭不已,紧紧抱着金娘:“我不要,阿娘,你不可以离开我!”
“你要好……好……。”
金娘话未说完,便断了最后一口气。
叶暖看向阿罐道:“待在这里,我会回头来找你。”
话音未落,叶暖一闪身便冲回长漠里,与自己的同伴并肩而战。
虞若枫带兵堵住所有出口,亦杨带着暗卫们从内杀出一条血路,为他们开路。
杀剑的光凛冽,如入无人之境。
叶暖从天而降冲入沙盗老巢,亦杨此时正在与沙盗头领一战,叶暖为其清除其他的杂碎。
亦杨的剑最后斩下了沙盗头领的头颅,沙盗们已然是群龙无首的乱作一团。
虞若枫不带一丝怜悯,下令将沙盗全数杀尽。
包括在长漠中的亡命之徒与江洋大盗,这一夜烧尽了长漠的村寨,摧毁了沙盗的所有。
另外一批人手,按照军令,尽量救出了无辜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