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德拉猛地抬起头,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瞪着阿赫茉妮,声音里满是火药味。
“你是不是在骂我?”
阿赫茉妮轻轻晃动着指尖的银链,蓝宝石坠子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会呢?”
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走吧,别对着空气瞪眼睛生闷气了。”
阿赫茉妮转身朝市政厅的方向走去,步伐从容不迫。
“我们还有正事要商量。”
她侧过脸,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蔓德拉。
“‘强盗’、‘纵火者’、‘会计’、‘毒药学者’、‘囚犯’,还有‘雄辩家’。昨天晚上发出的通知,算算时间,他们这会儿都该到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灯火通明的市政厅,继续说道。
“现在市政厅是我们的了,那些要员和贵族也被我们控制了不少。但这还远远不够。我们必须在领袖抵达之前,把小丘郡彻底攥在手里。”
蔓德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 啧。”
她磨了磨后槽牙,眼神里依旧带着不甘。
阿赫茉妮瞥了一眼她紧攥的拳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再这么咬下去,你的指甲就该秃了。”
“要你管。”
蔓德拉狠狠瞪了她一眼,快步跟上阿赫茉妮的脚步,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阿赫茉妮用银链尾端的蓝宝石蹭了蹭唇角,目光落在蔓德拉抠得发白的指节上,语气里的笑意漫了出来。
“真把指甲啃秃了,可别蹲在军械库哭着求我 —— 上次给你涂的蛇纹甲油,不是正合你那把淬毒匕首的性子?”
蔓德拉猛地甩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卷发,耳尖的红却像被火燎过似的。
“我在你面前掉过半滴泪?!”
她踹飞块碎砖,石子撞在市政厅的铁门上发出哐当响,声音却泄了气。
“...... 我就是不想让那些后入伙的废物捡便宜。”
“行了。”
阿赫茉妮伸手拍掉她肩头的尘土,指尖划过她领口别着的深池徽章。
“谁不知道你是跟着领袖从焦土堆里爬出来的?”
她转身望向远处起伏的城郭,鎏金的市政厅穹顶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一个小丘郡就急得像揣了窝火炭,当心被‘会计’记进笑料账里。”
蔓德拉的呼吸突然顿住,攥着披风的手猛地收紧。
“你是说......”
“等扫清城里的维多利亚残兵。”
阿赫茉妮的银链在掌心转得飞快,宝石的寒光映在她眼底。
“领袖要派人去伦蒂尼姆接那位藏了十年的情报官。”
“早说啊!”
蔓德拉一把扯住阿赫茉妮的胳膊就往石阶上冲,披风下摆扫过满地弹壳发出哗啦响,靴跟在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给我六个时辰!不,四个时辰就够!我要让小丘郡的每座钟楼都敲响深池的军号!”
.....................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欲望,光怪陆离,就连最烈的火都没法一把烧得见底。
那我的呢?我只想,躲起来......
可是,影子能有逃开的权利吗?
.....................
深池士兵的军靴碾过走廊里的碎瓷片,在距橡木大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领袖。”
他的声音在拱顶下微微发颤,像是怕惊扰了盘旋的夜鹰。
领袖正倚着窗台,银质面具上的蔷薇花纹映着窗外焦黑的塔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边缘的细链。
“嗯......”
回应声从面具后溢出,混着檐角铁马的叮当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士兵喉头滚动,粗布领口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
“阿赫茉妮女士请您去市政厅顶楼议事,说是‘雄辩家’带回了伦蒂尼姆的密信。”
领袖的披风从肩头滑落半寸,露出里面绣着鸢尾花纹的衬里。她转过身时,面具上的裂痕恰好掠过士兵的目光。
“我...... 一定要去吗?”
这句话轻得像飘落的柳絮,却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清晰的回音。
士兵的脸颊瞬间涨红,靴跟在石板上磕出慌乱的声响。
“呃,女士确实吩咐过...... 若是您实在乏了,他们也会...... 也会尊重您的意思。”
他盯着自己靴尖的磨损处,声音细得像蛛丝。
“尊重......?”
领袖突然低笑出声,笑声撞在廊柱的浮雕上,碎成无数尖锐的碎片。
“她倒会说漂亮话。”
面具后的呼吸停滞片刻,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士兵。”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的威严如出鞘的利剑。
“你去转告他们,一切按原计划推进。”
她抬手将滑落的披风重新拢好,指尖与冰凉的银质面具相触,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他们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不必我去敲着桌面提醒。”
穿堂风突然掀起她的披风,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令牌。
“至于我,”
领袖重新转向窗外,背影在晨光里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轮廓。
“我需要片刻安静。”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
“让你的人守住所有楼梯口,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深池士兵猛地挺直脊背,靴跟在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军帽边缘的红缨微微晃动。
“是,领袖!”
他转身时,粗布袖口扫过廊柱上的划痕,留下一道浅灰的印子。
领袖望着士兵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银质面具后的呼吸渐渐放缓。她抬手按在窗沿的裂缝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我需要...... 一点时间......”
声音轻得像晨雾里的叹息,混着檐角铁马的余响飘散在空荡的走廊。
面具下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台,突然顿住。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积灰的石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而光斑中央,静静躺着一枚陌生的金属物件 —— 边缘嵌着半圈磨损的蔷薇花纹,与她面具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只是中间多了道狰狞的断裂痕。
“这是...... 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物件上方半寸处,银质面具随着低头的动作微微倾斜,露出下颌线紧绷的弧度。
指尖刚蹭到纸缘,焦脆的纸角就化作黑蝶般的碎末簌簌飘落。我单膝跪在断裂的橡木横梁下,掌心托着这半张劫后余生的纸,能清晰摸到纸面被火烤出的凹凸纹路 —— 那些蜷曲的纤维里还锁着烟火气,像无数根细小的火舌在皮肤上游走。
“我何须灰心”
“虽然大火燃尽了整片大地”
“可我看到一个人的灵魂,在磅秤的另一端”
墨痕未干的 “端” 字猛地刺入眼帘,笔尖戳破纸背的力道仿佛还凝在那里,拖出的长捺像道凝固的血痕。风裹着焦糊的棉絮掠过银质面具,蔷薇花纹的凹槽里瞬间积满黑灰,昨夜军火库的爆鸣声突然在颅腔里炸开:西尔莎染血的裙摆被火舌卷成红绸,三十七个弟兄的钢盔在烈焰中熔成扭曲的银块,而我靴底碾碎的玻璃碴,正映着冲天火光在瞳孔里烧出两个黑洞。
这诗是谁写的?是街角老裁缝用他磨秃的鹅毛笔?还是阁楼里那个总把诗稿藏在《草药志》里的女学生?他们在火舌舔上窗棂时,是不是正用带血的指尖按住这行字,看墨迹在高温里蜷成焦黑的蜈蚣?
面具的银边深深嵌进颧骨,铁锈味顺着齿缝漫上来。磅秤的另一端...... 是指那些被我当作砝码掷出去的生命?还是说,他们在皮肤灼裂的最后一刻,透过跳动的火光,看清了我面具下这颗早已被硝烟泡得发涨的灵魂?
指缝漏下的灰烬里,半片风信子花瓣突然硌到掌心。焦黑的边缘还凝着点淡紫,像西尔莎说过的那样 —— 妈妈最爱的颜色,像被晨露洗过的黎明,只是此刻在我手心里,正一点点化作带苦味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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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米尔的骑士精神,本应是这片大地上苦难者的救星,但现在的它,已经彻底沦落为被资本肆意操弄的腐朽遗产。没有比这更耻辱的了。
——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