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卡兹雇佣兵喘着粗气跑回来,战斧上的血渍在石板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红痕,他抹了把脸上的灰,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头儿,你说得没错,我们跟丢了。”
他往墙角啐了口唾沫,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玻璃。
“那群反抗军...... 一个个的,比沙地兽还狡猾。就这一会工夫,他们就跟钻进沙堆里似的,转进几条巷子就没了影子,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赫德雷正用布擦拭着佩剑,金属表面映出他冷硬的侧脸,闻言只是淡淡抬眼。
“...... 的确。所以,不要浪费精力。”
他将布扔给旁边的手下,剑鞘轻叩腰间的护甲,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他们下一次冒头之前,守好你们的位置。尤斯顿路的三个街口,还有那片废弃工厂,一寸都不能放松。”
那名雇佣兵挠了挠头,虽然还有些不甘,但还是挺直了腰板。
“好吧,头儿,你说了算。” 他转身招呼同伴,“都听到了?各回岗位!谁要是敢偷懒,等会儿让头儿的剑尝尝滋味!”
赫德雷望着雇佣兵们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风卷着远处的硝烟掠过街角,他忽然低声对着通讯器说。
“通知暗哨,留意所有携带工具包的菲林。”
阴影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应答,像蛰伏的野兽在回应指令。赫德雷抬头望向云层厚重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 反抗军越是藏得深,就越说明他们手里攥着不能丢的东西,而这样的猎物,往往最容易在急于传递消息时露出破绽。
阴影里传来一声轻笑,像蛇信子舔过石头的冷滑。
“看来你找到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新属下,‘头儿’。”
赫德雷正用布擦拭战斧上的血渍,闻言动作未停,金属摩擦声在空屋里格外刺耳。
“他们相信这里会有好收成,这令他们满怀斗志。”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指尖把玩着枚生锈的硬币,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们也很信任你。我看得很清楚,这份信任已经远超一名雇佣兵对另一名雇佣兵该有的程度 —— 更像信徒在仰望他们的神。”
赫德雷将战斧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说明曼弗雷德的计划很奏效。用土地和爵位做诱饵,总能钓上最贪婪的鱼。”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
那人突然凑近,硬币在指间转得飞快。
“差点忘了,你们已经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对吧?他分给你的新居所,光是书房就比你之前住的院子还大 —— 那可是真正的贵族宅邸呢。”
赫德雷的指节猛地收紧,指腹掐进掌心。
“...... 那间伯爵宅邸,它的主人正是死在我手上。”
那人发出低低的嗤笑,硬币 “当啷” 落在地上。
“别告诉我你的良心在发烫。我们这种人,早在第一次扣动扳机时就把那东西剜掉了。”
“当时他正在喝下午茶......”
赫德雷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目光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银质的茶具,骨瓷的餐盘,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就坐在他面前。最小的那个,还在啃手里的蓝莓蛋糕。”
空气突然凝固,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那人沉默片刻,弯腰捡起地上的硬币。
“...... 这的确不是我们过去接的那种活。没有情报贩子的线报,没有目标的罪证,只有一纸名单。”
他将硬币抛给赫德雷,金属落在掌心冰凉刺骨。
“但这是你自己选的,所以我们都没资格为我们死去已久的良心哀悼。你选了曼弗雷德,选了这条铺满黄金和尸骸的路,就得走到底。”
赫德雷将掌心的硬币狠狠按在桌面,金属边缘在木头上刻出浅痕,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那就别问那样的问题。你想确认什么,直接看就好。你明明都知道。”
那人正往壁炉里添柴,火星溅在他的靴面上,他却像毫无所觉。
“你压力很大,我难道就好过?”
柴薪在火焰中蜷曲,映得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曼弗雷德的眼睛盯得紧,反抗军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谁不是在钢丝上走?”
他忽然直起身,拍掉手上的灰烬。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眼下可不是向彼此寻求安慰的时候。”
他走到窗边,望着巷口巡逻的萨卡兹士兵。
“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一句 —— 多看看脚下。”
赫德雷的眉峰微微挑起,指尖在战斧的纹路里摩挲。
“你的意思是......”
“雇佣兵总是没那么值得信任。”
那人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嘲弄。
“他们为钱而来,自然也能为更多的钱而走。你以为曼弗雷德分给他们的那些土地,真能绑住所有人?”
他用靴尖点了点地面,灰尘在月光下扬起。
“要是走路的时候不多注意一下影子动向的话,小心功亏一篑。毕竟,背后捅刀这种事,我们以前也不是没做过。”
赫德雷沉默片刻,忽然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
“...... 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不,不止。”
那人转过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像是要透过皮肉看到骨头里。
“我想说的是 —— 兜兜转转这么久以后,她在路上了。”
赫德雷握着酒壶的手猛地一紧,壶身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尖锐,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穿过黑暗,朝着这里而来。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问。
“多久?”
“快了。”
那人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
“等她到了,你就知道,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门 “吱呀” 一声开了,冷风卷着雪沫灌进来,吹得壁炉里的火星四散。赫德雷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酒壶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 就像他那些早已被踩碎的念想。
.....................
蔓德拉的靴尖在结冰的窗台上碾过,霜花被蹭出一道白痕。她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巡逻脚步声,忽然回头看向身后的士兵,眼瞳在火把光里闪着冷光。
“我们的人都就位了吗?”
深池士兵连忙挺直脊背,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嗯,都按萨卡兹的意思,去那个地点布防了...... 他们说要守住东边的粮仓。”
“别犯傻了。”
蔓德拉嗤笑一声,指尖在窗棂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说的不是萨卡兹要我们做的事。”
她忽然凑近,发尾扫过士兵的脸颊。
“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谁不会走?”
士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发颤。
“长官,我们真的要在今晚行动吗?会不会......”
他没敢说下去,只是偷瞄着蔓德拉越来越沉的脸色。
“...... 你是想说,我们会不会中曼弗雷德的圈套?”
蔓德拉替他说完后半句,忽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对视。
“你以为我蠢到看不出他想做什么吗?”
火把的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像团燃烧的鬼火。
“他让我们守粮仓,不过是想看看我到底敢不敢调动手上的主力 —— 这老狐狸,算盘打得倒精。”
士兵的额角渗出冷汗,连忙摇头。
“没有,我不敢...... 属下只是觉得,萨卡兹的兵力比我们想象的多。”
“他是想试探我,我也会让他试探。”
蔓德拉松开手,转身走向堆放武器的木箱。
“我们的人会任他调遣,粮仓要守,城墙也要巡 —— 但他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几个人。”
她从箱子里抽出一把淬了毒的短匕,刀刃在火光里泛着幽蓝。
“明面上的人按他说的做,暗处的......”
她忽然将匕首掷出,“噌” 地钉在对面的地图上,正中标注着萨卡兹军械库的位置。
“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士兵盯着那把颤动的匕首,咽了口唾沫。
“所以,我们还是得好好帮萨卡兹守门?”
蔓德拉的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锋扫过士兵的脸:“...... 住嘴。”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我非常讨厌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像我们是萨卡兹的...... 萨卡兹的......”
那个屈辱的词哽在喉咙里,她狠狠啐了一口。
“啧,算了。我们只需要忍这一天了。等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们就离开伦蒂尼姆。”
深池士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的怯懦一扫而空。
“真、真的吗?长官,那我们可太高兴了!”
他激动得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匕首。
“我...... 我从小就很讨厌伦蒂尼姆,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来了这里就没回去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哽咽。
“这个城市,它会吃人!”
蔓德拉望着帐篷外,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 嗯。我也不喜欢这里。你见过哪一座城市像这样,有这么多地块,这么多高楼,这么多排水沟的吗?”
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那些高楼里住着养尊处优的贵族,排水沟里流淌着穷人的血泪。每次闻到那股...... 那股贵族餐桌上的油脂味,我都会犯恶心。”
“好在,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胸中的郁气全都吐出来。
“传话下去,晚上都给我‘好好表现’。端枪的姿势要稳,回答萨卡兹的问话要恭顺,绝对不能让曼弗雷德看出破绽。”
士兵连忙点头:“是,长官!”
蔓德拉走到武器箱前,开始挑选趁手的装备。
“另外挑十个最能打的,跟着我行动。动作快点,别耽误了时间。”
她忽然回头,眼神锐利如鹰。
“我让你跟着曼弗雷德...... 你看清楚他刚才去哪里了,没错吧?”
士兵立刻挺直腰板,语气肯定。
“是的,长官。他进了西边的塔楼,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蔓德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好。”
她将一把短刀别在靴筒里,又往腰间塞了几颗烟雾弹。
“今天晚上...... 我一定要把我们的‘间谍’救出来。他知道的太多了,绝不能落在萨卡兹手里。”
蔓德拉望着帐篷外模糊的灯火,轻声说道。
“我在伦蒂尼姆待了这么久,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总要做成一件事,才好心安理得地回家吧?”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我...... 我才不会让领袖失望。我们深池的人,从来都不是孬种!”
深池士兵看着蔓德拉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斗志。他用力点头。
“长官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