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蒂尼姆的高墙之上,硝烟尚未散尽,破碎的砖石与染血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曼弗雷德单膝跪地,却掩不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当那个身着洁白长袍,周身萦绕着柔和光芒的身影缓缓走来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 殿下。”
特蕾西娅的步伐轻盈,如同踏雪无痕,她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轻叹一声。
“很可惜...... 我还是来晚了呢。”
她的声音温柔,却似有千钧之力,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曼弗雷德猛地抬头,猩红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慌乱。
“您...... 您的意思是,您与我有着相同的遗憾吗?为了我们没能在这里就拦下那些人?”
他的铠甲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高墙上格外清晰。
“曼弗雷德......”
特蕾西娅转身,月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宛如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她的目光柔和,却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过去...... 在卡兹戴尔,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还不像这样拘谨。”
曼弗雷德的身体僵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垂下头,避开了那道温柔的目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苦涩。
“......”
“你那时候会直视我的眼睛。”
特蕾西娅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追忆,仿佛回到了那段战火纷飞却又无比纯粹的岁月。
曼弗雷德沉默良久,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几分沧桑。
“殿下,当时的卡兹戴尔,还仅仅只是一片杂乱的废墟,加上一沓厚厚的设计图而已。那些年里,您与将军......”
他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不,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必要再提那些旧事。”
他猛地起身,周身骤然亮起的幽紫色光芒将他的脸庞映得阴晴不定。
“您回来了,回到了将军身边,你们会一起统率王庭,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为萨卡兹带来胜利。”
他的声音坚定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对我和其他将士们来说,我们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说罢,他再次单膝跪地,将忠诚与信仰,深深埋进这片满是伤痕的土地。
硝烟如浓稠的沥青,在残破的城墙上空翻涌盘旋,每一次呼吸都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与铁锈气息。特蕾西娅赤足踩过染血的砖石,细碎的晶体扎进脚掌却浑然不觉,她苍白的指尖抚过斑驳的墙面,暗红的血迹顺着指甲纹路蜿蜒,如同蜿蜒的泪痕。“嗯......” 她的叹息混着风掠过城墙缺口的呜咽,尾音像被无形的手生生掐断,消散在破碎的月光里。
“可是,曼弗雷德...... 我是真的很想见见那个孩子。” 她猛然转身,银发扫过空中悬浮的尘埃,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宛如星子坠落人间。这句话像是压抑许久的岩浆突然迸发,惊得曼弗雷德周身十二尊青铜炮虚影剧烈震颤,幽紫色的能量如毒蛇般顺着他的铠甲缝隙游走,在地面烙下焦黑的印记。
“您 ——!” 曼弗雷德的嘶吼震得空气嗡嗡作响,猩红竖瞳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眼眶。他单膝跪地,铠甲与砖石碰撞溅起火星,却死死盯着特蕾西娅因回忆而变得柔和的脸庞。
特蕾西娅却恍若未觉,她的目光穿透了现实,落在某个遥远的时空:“你觉得,一个死去的人,还会做梦吗?”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耳畔,带着孩童般的迷茫与渴望,“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常常梦见他们。” 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却比哭更令人心碎,“我一遍又一遍地梦见那艘钢铁巨兽般的舰船,梦见与那位永远绷着脸的医生彻夜长谈,医疗器械的冷光映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梦见与那位沉默如山的指挥官并肩而立,咸涩的海风掀起他的披风,像扬起一面无声的战旗......”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梦见每一个深夜,我轻摇着小床,将萨卡兹的传说、大地的故事,混着窗外的雨声,一点点揉进那孩子的梦境里。”
曼弗雷德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声在死寂的高墙上格外清晰:“将军...... 知道这件事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链。
“他什么都知道。” 特蕾西娅的银发随着摇头的动作轻晃,发梢的银饰发出细碎的清响,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呻吟,“但梦就只是梦...... 不是吗?” 她突然轻笑出声,笑声却带着令人战栗的空洞。
曼弗雷德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一滴水珠顺着特蕾西娅苍白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殿下,您的脸颊上......”
特蕾西娅的指尖顿在半空,触到湿润的痕迹时微微颤抖,像是被火焰灼伤:“啊...... 沾上了一些灰烬。” 她慌乱地擦拭,却抹花了脸上的血污,反而像一道新添的伤痕。
“我还以为......” 曼弗雷德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望着特蕾西娅倔强扬起的下巴,看着那双永远温柔的眼眸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我并不会流泪。” 特蕾西娅凝视着掌心的砖石碎屑,那些锋利的棱角刺破皮肤,血珠渗出来与灰尘混在一起,“是啊...... 我为什么不会流泪?” 她的低语被突然炸响的战鼓声碾碎,城墙下传来的厮杀声如潮水般涌来,却盖不住这句呢喃里,跨越生死的彻骨哀伤。
..................
阴暗的议事厅内,烛火在青铜烛台上摇曳不定,将特雷西斯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宛如一尊古老而威严的雕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硫磺气息,混合着金属的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一位身着黑袍的赦罪师缓缓踏入厅中,黑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毒蛇爬行。
“摄政王殿下,你还是让‘她’去了城墙边?”
赦罪师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质问。
特雷西斯缓缓转动手中的长剑,剑柄镶嵌的源石闪烁着幽紫色的光芒,如同一只警惕的眼睛。
“你清楚‘魔王’的威胁。”
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不容置疑。
赦罪师微微颔首,兜帽下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
“确实。无论是曼弗雷德,还是大君,都未必能顺利抓住那股力量的继承人。”
他顿了顿,语调拉长,带着一丝阴鸷。
“—— 要击败一个‘魔王’,最稳妥的人选自然是另一个。”
特雷西斯猛地握紧权杖,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震颤。
“你向我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不正是有此打算?”
他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向赦罪师。
赦罪师却不慌不忙,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议事厅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我也记得,当我第一次提议将‘她’带回来的时候,你差点杀死了我。‘令人作呕’—— 你这样说道。那样的怒火,我很难忘记。”
“我的评价并未改变。”
特雷西斯的声音中充满了厌恶,仿佛提及了什么污秽之物。
赦罪师向前一步,黑袍下的身影微微佝偻,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但我们依然需要‘她’,不是吗?只有看到你们站在一起,将士们才会愿意相信,上一个混乱而黑暗的时代已经结束。”
他的声音蛊惑人心,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他们不会再质疑你发出的每一个指令的正当性。萨卡兹的心中,以后都不会再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为此,我们也必须尽早将另一个‘魔王’握在手里。”
最后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危险。
议事厅内,烛火突然剧烈跳动,幽紫色的火焰将特雷西斯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他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让空气都开始凝滞。镶嵌着源石的权杖被重重杵在地上,沉闷的声响在寂静中回荡,仿佛敲响命运的鼓点。
“那就去确保这一点。”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将士们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战争上。”
特雷西斯缓缓踱步,长袍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无形的威压。
“他们该明白,自己追随的是能率领他们走出困境的君王,”
他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眸中杀意翻涌。
“而不仅仅只是一股不确定握在谁手中的力量。”
话语中裹挟的怒火,似要将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
赦罪师发出一阵阴森的低笑,黑袍下的身影微微晃动,如同暗夜中蛰伏的毒蛇。
“我知道,我知道。你向来瞧不上那顶黑色的冠冕。”
他向前一步,兜帽下闪烁的寒光愈发刺眼。
“为了让你满意,我对‘魔王’的研究也从未停止。”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多亏了‘她’,我的确颇有进展。”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握,仿佛已经抓住了那股神秘力量。
“假使接下来我们也能得到那个卡特斯...... 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真正理解‘魔王’的力量。”
特雷西斯周身气势暴涨,似要将整个空间撕裂。
“萨卡兹不该是任何人,任何力量的奴隶。”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个议事厅。
“如果‘魔王’的冠冕也是枷锁 ——”
他眼神坚定,透露出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么,打破它。”
赦罪师深深鞠躬,黑袍如同一朵绽放的墨色妖花。
“你的理想也恰好是我的理想...... 我会的,摄政王。”
他的声音低沉而谄媚,可话语中暗藏的算计,却如同毒蛇的獠牙,随时准备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