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她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不,我能感觉到,她对你的敬仰之情,乃是发自肺腑。”鱼幼薇抬起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她可能有她的想法,我也不能断章取义,仅凭几句话就给她定罪。”
云烟小筑有许多回头客,在事业的起步期,她也犯过“以貌取人”的错误。一些客人外貌凶狠,嗓门又大,她不愿意亲自去招待他们,喜欢使唤小二去。时间一长,她发现他们只是性子直爽,每次给茶钱都很爽利,不怎么爱赊账。
倒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熟客,隔三差五赊账不说,有一次还借着酒劲,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要占她的便宜,要不是门卫及时赶过来,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自此,她强迫自己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不要随便给任何人和事下定义。
“好了,咱们别想太多。时间一长,自然能看出她的目的,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鱼幼薇语气柔和,转身走到桌边,开始列清单,“你下个月就要回长安了,我们得提前准备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
原本十月底才是述职的时间,圣人却提前一个月让他回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他去做。段书瑞一边忙着处理各种杂事,一边开始安排行程,忙得焦头烂额。
回京述职是可以带上家眷的,但他心头有预感,这次述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犹豫许久,他还是决定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穿杨,其余人都表示,暂时不想和他一同回长安。
“如今形势多变,还不知道长安是个什么情况,对你的任职安排也没下来,咱们这么多人一同回去,实在有些不妥。”鱼母放下手里的刺绣,语重心长道。
段书瑞和她目光相交,头脑里闪过数个念头。
朝中有不少人把他视作“眼中钉”,找准机会就要参他一本,前不久与于少尹丧命于他之手,于府上下几十口人被流放,恐怕有不少人等着揪他的小辫子。
这种情况下,他带着家属浩浩荡荡回去,那些人会怎么想?不正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他眼底一黯。
在那句“是我连累了你们”还未出口前,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哎,我们这边还有事要做呢,阿娘的团扇还没绣完,云杉坊最近签了两笔大订单,我要帮衬那边的生意,至于穿杨……”
穿杨恰到好处地加入对话,他举起手,“属下愿跟随公子回京,保护公子的安全!”
“是啊,你要看好你家公子,回来别忘了向我汇报他的动向啊!”鱼幼薇嘻嘻一笑,朝着穿杨挤眉弄眼。
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霎时间轻松下来,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表演”,段书瑞的脸上终于恢复笑容。
前路坎坷又如何?只要有他们在,哪怕前路遍布泥泞沼泽,长夜漫漫,他也不会丧失希望。是他们,给了他直面风霜的勇气。
时光飞逝,以前悬而未决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不愿一人待在屋子里,为什么他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喜欢吵闹的氛围……
一间空宅子,只能被称为去处;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归处。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官道上,段书瑞正和家人依依惜别。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想到要离开爱人,心里又酸又胀,眼圈也不争气的红了。
“大人,您放心的回京吧!我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不会让别人欺负鱼娘子和夫人!”阿虎将斗笠拉得低低的,拳头猛击胸口,两道精光从斗笠下一闪而过。
他语气中的笃定,让鱼幼薇母女俩微微动容。
“你的武艺我是信得过的,相信你能践行自己的诺言,护他们周全。我不在的日子,就拜托你了。”段书瑞言简意赅。
穿杨和他一同离开,他始终放心不下家中女眷的安全,左思右想,让阿虎辞了马车夫的职务,住到他家当马车夫。
成衣坊交给鱼幼薇,书局的生意由明华和董伯全权负责,唐婉可以帮衬一下。
段书瑞安心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一路山高水长,穿过不知多少个州府,时而乘马车,时而乘船,山林、河流在眼前交错变换,最后走运河水道,终于在九月中旬到了京城。
段书瑞走出了船舱,眺望着不远处繁华热闹的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艘轮船先他们一步停靠在岸边,岸上乌泱泱的人群动了,一拨人挤到岸边,伸长脖颈,一看就是来接亲友的。
心念微动,他抬起头,望向码头,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身影的主人先是向他挥手,旋即负手而立。微风向后撩起他的长发,白色的衣袍迎风舞动,俨然有几分白衣卿相的模样。
尽管身影的主人戴着面具,他却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崔景信!
段书瑞有些百感交集,心道:“我遭遇贬谪,这么久了只和他通过两封书信,也难为他记着我。得知我回京的消息,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来接我……”
然而,这份感动没持续多久,就被某人的举动打破了。
确认他看到他后,崔景信若有若无的一点头,转身走了,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段书瑞:“……”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