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京城,北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个个裹紧衣袍,步履匆匆,只想快些回到温暖的家中。
然而,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锦绣坊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样寒冷的天气似乎并未影响锦绣坊的生意。
铺子里暖意融融,人声鼎沸。
各式各样的布料整齐地陈列在货架上,从寻常百姓家用的粗布到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各种民国风样式的成衣更是吸引人的眼球。
几位衣着体面的夫人正围着一匹色泽鲜艳的云锦啧啧称奇,旁边的小丫鬟们捧着热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林远山满面笑容,正耐心地向一位中年商人讲解着手中的一匹流光缎:“这料子是从云新运来的,您摸摸这质地,柔软光滑,做成袍子既保暖又不显臃肿,最适合这寒冬时节穿了。”
那商人摸了摸布料,满意地点头:“确实不错,给我裁两匹吧,一匹藏青,一匹墨绿。”
“好嘞!”林远山爽快应答,正要招呼伙计量布裁衣,就见铺门又被推开,冷风裹着几个人影走了进来。
他习惯性地堆起笑脸迎上前去,可还没走到面前,一名身材魁梧、目光锐利的男子就伸手拦住了他。
林远山不由得一愣,他在京城经营多年,见过的贵人不少,可从未遇到过这般阵仗。即便是王公贵族来光顾,也从未将他拦在几步之外。
林远山心念电转,面上却不露声色,快速打量了一下来人。
一共五人,两女三男。
为首的女子相貌平平,身着质地优良但款式简单的深蓝色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白玉钗,再无其他装饰。
她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相当的女子,看那落后一步的态度,像是一名丫鬟。另外三名男子则明显是护卫,个个眼神警惕,身形挺拔。
“几位贵客光临,不知有何需要?”林远山恭敬地问道,心中却已警铃大作。
这京城里,随便扔出一块石头,都能砸出一个贵人来,但眼前这几人,显然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为首的女子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威严:“林掌柜,还是带我们去后院说话吧。”
林远山心中一震,来人竟然知道锦绣坊有后院?这后院是平日堆放货物,处理账目的地方,寻常顾客就算知道有后院也不会去那里说话。
他犹豫片刻,见那几名护卫眼神凌厉,只得躬身道:“几位请随我来。”
穿过铺面,掀开一道厚重的布帘,便是一处清静雅致的小院。
与前面的热闹不同,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寒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院中有一间布置简洁的茶室,林远山诚惶诚恐的将他们引至室内,命人奉上热茶。
伙计很快上了茶水,待林远山接过,便退了出去。
见屋里没了外人,茶香袅袅中,刚才拦住他的那名男子开口道:“林掌柜,这位是皇后娘娘。”
“哐当”一声,林远山手中的茶盘险些落地,他慌忙放好茶盘,跪拜行礼:“草民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同时,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女子就是当今皇后韩蕾?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苍州女子?也是锦绣坊真正的幕后东家?
时移世易,真没想到,几个月前,他的幕后东家还是苍州王妃,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了。
这些日子,坊间的各种流传很多。他也听说了,韩蕾是个奇女子,不仅帮助赵樽夺位,在苍州还帮助当地的百姓发展,深受百姓们的爱戴。今日一见,他觉得这长相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赵巧儿和秦嫣然母女俩来找他要盘缠的时候,那母女俩走投无路的样子,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赵樽在韩蕾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夺下了皇位,还在顷刻之间,就拔起了盘踞百年的世家。连锦绣坊原来明面上的东家魏成超,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苟活去了。
这样强大的女子,赵巧儿居然敢去给她下毒,简直是自寻死路!
“林掌柜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韩蕾哪里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声音温和的抬手示意他起身,“此次前来,只是想跟你谈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其他的目的。”
林远山诚惶诚恐地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缘,心中仍是忐忑。
他偷偷打量着韩蕾,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女子容貌虽不出众,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眼神清澈而睿智,仿佛能洞察人心。
韩蕾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微微一笑:“林掌柜不必紧张。这些日子以来,你将锦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蒸蒸日上,我心中很是感激。”
“娘娘过奖了,这是草民分内之事。”林远山连忙谦逊道。
韩蕾点点头,接过身旁紫檀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问道:“锦绣坊里用的太阳能灯怎么样?好用吗?那些顾客可有什么反馈?”
林远山见问起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回娘娘,那太阳能灯实在是太好了!白天吸收阳光,晚上自动亮起,省了灯油钱不说,还明亮得很。不少客人都打听哪里能买到呢!只可惜市面上没有售卖。”
韩蕾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道:“那坊里售卖的这些布料和成衣呢?”
“也都很好。”林远山如实回答,“特别是从苍州运来的那些款式新颖的成衣,既柔软又耐磨,颜色也鲜亮,很受欢迎。”
韩蕾放下茶杯,正色道:“既然如此,我想让你再盘下一间铺面,至少要有两三层,最好是在人流量大的地段,专门用来售卖一些像太阳能灯一样稀奇的玩意儿,就取名为百货楼。”
“百货楼?”林远山疑惑地重复。
“对。”韩蕾从紫檀手中接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木箱,打开后推到林远山面前,“就是卖这些东西。”
林远山好奇地探头看去,只见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物什:有小巧的刷子、手柄状的东西、圆筒形的物件、闪闪发亮的镜子、一些琉璃制品,还有各种用小纸包分装好的粉末等等。
韩蕾为他一一解释:“这是牙膏和牙刷,用来清洁牙齿的;这是手电筒,按这里就会发光,比灯笼方便;这是镜子,照人比铜镜清晰得多;这些是电池,用来给手电筒供电的;这些琉璃制品可以做成各种装饰;而这些是烧菜用的香料,能增加菜肴的风味……”
林远山听得目瞪口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凭着商人的直觉,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的价值——如果推广开来,必定会引起轰动。
“娘娘,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他忍不住问道。
韩蕾神秘地笑了笑:“这个你就不必打听了。你只需知道,这些东西只有我们能提供。百货楼就专门售卖这些产品,以及太阳能灯、新式布料等一切新奇实用的物品。”
林远山激动不已,连连点头:“娘娘英明!这百货楼一旦开张,必定客似云来!”
韩蕾点点头:“选址和筹备就交给你了。资金方面不必担心,需要多少,直接跟紫檀说便是。另外,我会派几个人来协助你,他们都是懂这些产品的人。”
“是,草民一定不负娘娘所托!”林远山躬身应道。
他是老商人了,韩蕾提供的这些货品有没有市场,他一看便知。
看看这些新奇又稀有的玩意儿,他很庆幸当初休了赵巧儿,与韩蕾站在了同一道商业战线上,否则,随着韩蕾的商业蓝图铺开,林家布行迟早只能在缝隙中生存,或倒闭。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韩蕾起身准备离开。林远山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一行人送至后院门口,看着他们登上马车,消失在街角,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擦去额角的冷汗。
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皇后娘娘,今日竟以如此平凡的容貌出现在他面前?更想不到的是,她不仅没有半点架子,反而和蔼可亲,思维敏捷,对商业有着独到的见解。
“掌柜的,刚才那是……”伙计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林远山立刻板起脸:“不该问的别问!去,把京城中最繁华地段的待租铺面资料都给我打听打听!”
……
离开锦绣坊后,韩蕾一行人坐着马车来到了护城河边的纺织厂工地。
虽是寒冬,但工地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工人们来来往往,搬运着砖石木材,几座厂房的框架已经初具规模。
空气中弥漫着水泥和石灰的味道,与寒冷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气息。
紫檀先下了马车,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正在指挥工人搬运木材的华天佑。
他一身粗布衣裳,沾满了泥浆和灰尘,如今的他,完全看不出是京城中有名的贵公子。
“华公子!”紫檀招手喊道。
华天佑回头,看到紫檀和麻子,立刻笑着跑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太脏,不适合你们来。”
麻子压低声音道:“华公子,皇后娘娘也来了。”
华天佑一愣,顺着麻子的目光看向马车,只见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正从车上下来。
他仔细一看,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韩蕾?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韩蕾无奈地摇摇头:“非常时期,不得不小心些。怎么,很丑吗?”
华天佑摆摆手:“不是丑,是完全认不出来了。你这易容术也太厉害了!”
韩蕾笑了笑,环视着忙碌的工地:“进度怎么样?能在预定时间内完工吗?”
“放心吧,绝对能。”华天佑自信满满,“有你的详细图纸和施工方案,再加上足够的工人,进度比预期的还要快。走,我带你们四处看看。”
华天佑领着韩蕾在工地上转了一圈,详细讲解着各个区域的规划和建设情况。
韩蕾不时点头,偶尔也提出一些建议。她曾给华天佑和李嫂看过现代纺织厂的视频,也教会了他们操作新型的纺织机,剩下的记得靠他们自己了。
“纺织厂生产出来的布料要想快速销售出去,我有一个想法。”韩蕾从空间里拿出一叠整理好的促销和管理资料递给华天佑,“在铺面门口摆一台纺机,让纺织工在大街上一边纺织一边展示解说,这样能够吸引路人注意,也能让人直观地看到咱们纺织出来的产品。”
华天佑眼睛一亮:“好主意啊!这样一来,过往的行人都能看到我们的布料是如何生产出来的,对产品的质量和特色会有更放心。”
韩蕾点点头:“我还想顺道去铺面那边看看李嫂她们布置得怎么样了,还有纺织工培训得如何了。我都还不知道铺面选在哪里呢。”
华天佑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已不早,反正我也要回去了,就顺路陪你们一起到铺面那边去看看吧。”
一行人乘着马车来到了位于城西的一处新建铺面。这里比锦绣坊所在的地段稍逊一筹,但人流量依然可观,且周边多是中等人家,正是韩蕾心目中纺织厂产品的主要客户群。
铺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货架和新式纺织机。
几十名招募来女工正围在一台纺织机周围,聚精会神地听着李嫂的讲解。
李嫂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纺织机,一边讲解着操作要点和飞梭的使用细节。女工们个个神情专注,不时点头记下要点或现场提问。
看到华天佑进来,李嫂立刻想站起来招呼,华天佑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我们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李嫂点点头,又继续讲解起来。
然而,女工中有两个人看到华天佑,却是立刻慌乱的低下了头,一副怕被认出来的样子。这两名女工正是一身民妇打扮的长乐郡主和赵巧儿。
她们俩都认识华天佑,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巧儿还稍微好一点儿。因为在家中她是庶出,身份不够尊贵,所以华天佑小时候常去逍遥王府找赵樽玩,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或许华天佑不会认出她。
但长乐郡主却不一样,她和华天佑都是京城贵人圈的名流,互相之间熟的很,她怕自己从高高在上的郡主,忽然之间跌落到现在的纺织女工,若是被华天佑认出来了,岂不是要笑话她?而且还会传遍京城。
两人低着头,躲在其他女工的背后,嘀嘀咕咕的小声说:“小心一点,别让那个华公子认出来了。”
她们偷偷抬眼看着华天佑带着韩蕾在铺面里四处参观,心里猜想着华天佑与这纺织厂铺面的关系,为何他会突然出现这间铺面里?
突然,华天佑说了一句:“韩蕾,你看纺织机摆在这里表演怎么样?过路的行人都能看到,而且也不影响铺面的人进出。”
“轰!”
华天佑这一句话像一道炸雷,顿时在长乐郡主的脑子里炸响。
走在华天佑身旁那相貌普通的女子是韩蕾?
这……这怎么可能?
她在宫宴上见过韩蕾,虽然不愿承认,可韩蕾那惊为天人的长相,连自认为貌美如花的她都自愧不如,哪会是眼前这副丢到人群里就无法找出的模样?
长乐郡主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用手遮着脸,对赵巧儿小声道:“巧儿,你也认识韩蕾,你快看看那女子是不是韩蕾?”
赵巧儿偷偷瞄去,没认出韩蕾,却认出了韩蕾身后的紫檀,低声道:“那丫鬟叫紫檀,是咱们府上以前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给了韩蕾。”
认出了紫檀,再加上刚才华天佑的称呼,自然也就确认了韩蕾的身份。
长乐郡主更加吃惊了!
天呐!这韩蕾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还能够改变容貌?
若是韩蕾能够改变容貌,而华天佑亲自陪同韩蕾来参观这新开的铺面,那说明这铺面与韩蕾有关系,那……
一道灵光在长乐郡主的脑海里划过,让她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魏成超绑架韩蕾后,自己被赵樽的人冒充土匪绑上了山,而魏成超和韩蕾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就会做生意了,还同时成为了几家店铺的东家,那些店铺是否都与韩蕾那贱人有关系?
接着,她家冠军侯府和皇宫莫名其妙的爆炸。不仅是她家,参与绑架韩蕾的魏成超一家也出事了。
魏府的族人当做嫌疑人被抓。随后,韩蕾和赵樽就回京夺取了帝位,做了皇帝和皇后。
以前,就连京兆府和大理寺都破不了那爆炸案,一直以来都成了无头迷案。现在想来,冠军侯府爆炸那天,出现在侯府,后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个小胖子,会不会就是韩蕾扮的?
若真是如她所想的那样,那她家和魏成超一家走到今天,一定就是韩蕾那个贱人一步一步算计出来的阴谋。
长乐郡主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愤怒,火气一上来,她立刻就要找韩蕾算账,可一抬头,才发现韩蕾和华天佑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们走了。”赵巧儿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幸好没被认出来。
长乐郡主双拳紧握,指节捏得泛白,咬牙切齿道:“没想到竟是那个贱人!一切都是韩蕾那个贱人搞的鬼!”
不明所以的赵巧儿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的衣袖:“你在说什么?小声点!她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了!”
长乐郡主睨了她一眼,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眼神阴冷地盯着门口方向。
总有一天,她要让韩蕾付出代价!
而此时,外面已是夜幕降临,韩蕾一行人回到宫里已过了晚膳时分。
他们赶在宫门关闭时进了宫,转头看着身后那缓缓关闭的宫门,韩蕾呼了口气。再晚一点,若是关了宫门,他们要想进宫手续就麻烦了。
出去一晃就是大半天,这个时间,赵樽应该已经去未央宫用膳了吧!她得赶在赵樽之前回去才好,免得被发现。
想到此,韩蕾整了整衣衫,带着紫檀等人匆匆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还没能走到未央宫,远远地,韩蕾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啊——!”
宫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