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楼的番外。
有反转、女装、酒醉误会等因素,谨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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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酿酒的后劲有点大。
昏沉中不知何时睡去,恢复意识的时候,张从宣率先听到了一片水声。
雨水冲涌,沿着屋檐噼里啪啦落下。
木窗半开着,自窗外时而吹进一片潮润的水汽,拂过屋内,在皮肤上沁出淡淡凉意。
好大的雨。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揉揉因宿醉有些钝痛的额角,可率先碰触到的,却是一片温暖的人体皮肤。
指尖下陷在柔韧的线条里。
张从宣倏地一怔。
下意识扭头看去,随即,张从宣犹带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躺在他身边的,不正是小张哥?
按理说,他们之前几次出门时,朝夕相处。醒来时对方就在身边,也不算什么离奇的事情。
张从宣原本如此作想。
可视线扫过四周后,手指却抑不住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满室混乱。
首先,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人。
此刻对方还在酣睡,人事不知的模样。
胸怀大敞,看起来毫无戒心。
但无论是明显破皮、沾着星点血迹的嘴唇,还是手腕上逐渐消退后、仍存指痕的红紫淤青,都十分古怪。
让人条件反射心生不妙。
再看旁边。
眼镜被胡乱抛在床头柜上。
床边地上随意抛着一件民国式样的残破女装——划重点:被撕成几片的。
张从宣大为震撼。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两个男性的房间?
怔住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和周身四边。
没有哪里异样。
空气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气味。
但即使满室的水汽和残存的酒气之中,另一个人带来的存在感仍旧如此明显,绝非短暂停留。
自己没有……那对方……
他谨慎地扭头扫视,想要尝试评估,验证猜测。
但只匆匆一眼,便触电般收回了视线。
无他。
起伏的薄被之下,对方显然坦荡过了头。
在某种可怕的猜想里,青年扶着额,陷入一阵晕眩。
或者说,醒来后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难言的荒诞离奇意味。连番冲击,让他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张从宣盯着沉睡的人,很想问出声。
这莫非,是什么刻意营造的恶作剧?
宕机发烫的大脑,拒绝去思考,当下场景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拒绝接受当下的现实。
青年坐在原地,看着半裹在自己身上,又被对方侧身压住大片的薄被,犹豫几秒,轻轻掀开自己这边,翻身下床。
他得尽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然而,刚刚踩到地上。
身后人的呼吸节奏,刹那间发生了某种轻微的变化。
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敏锐感官,张从宣无需刻意,也能清晰察觉,另一个人在背后发出的种种动静。
甚至种种画面,都自行在他脑海里浮现。
先是模糊不清的低喃梦呓,很快,对方打着哈欠,似乎揉了揉眼睛。随后,对方伸出手,在空荡的身边摸索起原本应该在附近的眼镜。
最终……
“老师?”张海楼稳定、清晰地喊了一声。
语气还带着些许疑惑,似乎不解,青年为什么背对而坐。
有一瞬间,张从宣心都停跳了。
但作为可能犯错的那方,他还是强迫自己做出回应。慢慢地,慢慢回过头,没有直视对方的面容。
目光低垂,他嗓音有些轻。
“楼仔,你……”
“我睡得太死,都没听到下雨,”张海楼撑起身,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的样子,笑吟吟打起招呼,“您醒得好早啊~”
口吻随意,亲昵,还带着几分愉快的上扬。
仿佛与平时无二。
张从宣不由看了他一眼,忐忑又难免地松口气。
也许,全是自己想多了?
带着侥幸,他迟疑提醒:“你的手,没事吧?”
张海楼闻声眨了下眼,自己低头看向淤青的手腕,稍微活动了下,立刻轻嘶出声。
又强行压住。
“……没,没事。”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张从宣转回身,跪在床边,前倾接过他的手看了看,不由微微皱眉。
“得用药化一化才行。”
“不要紧的。”张海楼任由给看。
说着,他不自在般舔了舔唇,随即无声停顿一秒,脸上掠过短暂的痛楚。
这样近的距离,张从宣当然不至于错过。
“舌头怎么了?”他下意识问。
张海楼反应不及似的“啊”了一声,慌忙要捂嘴掩饰,但这举动无异于欲盖弥彰。
“别动!”
斥了一声,张从宣轻轻捏住对方下颌,迫使口腔打开,仔细扫过内里。
一览无余。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安分收拢的舌尖,不知所措地往后缩了缩,也将那道明显的伤口显露无疑。
是咬伤,齿痕淡而可辨。
没在舌下发现那叠不离身的刀片,张从宣皱了皱眉,松开手,缓声相询:“怎么回事?”
张海楼鼓了鼓脸颊,似乎有些不想提。
但在青年稍显严厉的目光下,到底泄了气,低头小声道:“真没事……当时慌乱,您也不是有意。”
目光不自觉扫到一边地上,他面露苦恼。
“就是,我只带了那一件衣服……”
后面的话,他眨着眼,似是无奈似是羞赧,没有说下去。
浑不见,张从宣瞬间破裂的表情。
原来真是自己所为?
不是,他不就喝了点酒回来睡觉吗……自己酒品没那么差吧……可眼前,确凿无疑的证据就摆在这。
桩桩件件,似乎都是无可否认的罪证。
不,等等。
不一定有自己所想那么糟糕。
忽然想起什么,张从宣转身指了指地上那件女装,狐疑质问:“我后来,应该直接回来睡了。楼仔,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场恶作剧。
“老师觉得我说假话?”张海楼猝然抬头。
“也是,”他苦笑一下,蓦地别开了视线,“昨晚,全是我自作自受。”
这个角度,青年只能看到泫然的侧脸。
看着还带伤的人唇齿张合,声线压抑地,缓缓道出前因后果。
“……是我心血来潮,乔装打扮自己跑来……可我本只想跟您开个玩笑,没想到,您醉后主动极了……我,我还以为……”
张从宣不忍再看,又颇觉无力。
你以为什么啊!
想开玩笑,这就是你女装夜袭的理由吗?
但是再想到之前去西沙那次,对方莫名易容成阿宁,还用了迷香,就等自己回房间后突然袭击,结果差点被自己反杀掐死……这,这种突发奇想的离谱事情,似乎也的确是小张哥能干出来的。
一时张从宣头更疼了。
但这会,对面人低头间,眼眶已经逐渐泛红。
没了眼镜遮挡,那双琥珀般透亮眼眸时而轻颤瞄来,唇齿轻咬,委屈得一塌糊涂。
外面雨势更大了。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直到十六号从外面跑过,呼喊让去吃早饭的声音传来。
张从宣恍然惊醒。
正想着,要不先让人处理了伤去吃饭,却见对面小张哥咬了咬唇,仿佛下定决心般猛然抬头。
“您不想让人知道,我明白,绝对不会多说!”
“暂时先这样,”张从宣扶着额,语气无奈,“这件事,说到底是个意外……”
张海楼更低落了。
“……所以,您要对我始乱终弃吗?”
“啊?”张从宣再度被震撼了。
嘴上表达着顺从接受,张海楼语气隐隐哀怨:“我理解的,昨夜的事见不得光,我又是个男人,您没有理由为此负责。我只希望,若是您下次有需要,能——唔唔!”
话没能说完。
张从宣实在忍不住,迅速动手,截断了下面不堪入耳的话。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海楼说不出话,眼睫眨了又眨,意思很明显。
——难道不是吗?
“少胡思乱想,”张从宣没好气,“我只是一时还接受不了……”
他顿了顿。
有句话,海楼说的没错。
这算是什么糟糕的关系?老板跟店员,师父跟徒弟,男人跟男人,无论哪个,都不应该出现在当下的情景……
出神之中,忽然被轻轻咬了一口。
齿尖没多用力,只留下些微刺痛,濡湿潮热的气息沾到了掌心。
青年下意识指尖一颤,匆匆松开手。
“所以,您不想负责,”在重获自由的瞬间,张海楼幽幽出声,“那……不还是始乱终弃?”
张从宣看着他,无奈叹了口气。
“楼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将视线望向窗外,艰难地重新组织刚刚被搅乱的逻辑和语言,轻声劝解。
“这只是个意外。”
“我们都没预料到。可是,至少还能及时止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没必要……”
“老师!”张海楼猝然出声打断。
他抱着青年手臂,凑近一些,将下颌压在青年肩侧,歪头靠了上去。
长睫垂落,遮蔽了眸中流转幽色。
嗓音低而轻渺。
“……事已至此,我没法当作意外。”
“但,这样也不错啊。也许您不记得,可昨晚,我们都促成了事情的发生,不是吗?”
张从宣盯着他,脸颊隐隐绷紧。
心下如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那时候分明清醒着吗?为什么,没有拒绝?
“楼仔,你……”
“您并不讨厌我,不是吗?”张海楼也叹息。
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他眸光清亮而坦然,低声反问:“所以,为什么不试试呢?”
张从宣沉默着,心如乱麻。
他本该坚决将人推开的,可是,那只尤带淤青的手腕就搭在脸侧,稍微侧目,便落入眼中。
……他就不该喝酒的。
酒后误事,以至于到了这种局面。
是自己有错在先,虽然不知为何楼仔将错就错,可那始终是错。
不该发生的错误,不应步入的歧途。
自小跟父母聚少离多,张从宣对爱情与婚姻并没太深的期待,同样不适应与人过分亲密的关系。
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些。
原本世界中尚且迷茫,可是返回游戏、或者说,这个异世界后,有一堆粘人又贴心的学生在侧,对情爱更是没有了多余心思。
可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作为老师,他并不想让这种荒诞错误延续,打乱原本的平静;可同样作为老师,事已至此,他要怎么面对这种错乱的现状?
半点没有头绪。
但很显然,一错再错是最不该的做法。
勉强理出这点,张从宣推开倚靠的人,后退回地上,生硬拒绝了对方那个荒唐不经的提议。
“……别开玩笑,楼仔。”
张海楼眸色一暗,眯了眯眼,还要再说什么,冷不丁被一套衣裤迎面盖住了半身。
“先穿上,小心着凉。”
青年的语气柔和,又带着强行拉开的几分疏离:“我去洗漱,回来给你上药。”
他转身走开,步履从容。
张海楼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坐在衣服中间,有些泄气地鼓了鼓脸颊。
可恶,明明昨晚……才不是这样说的……
果然还是那时候比较诚实吗?
碎碎念叨着,他低头去看手里的衣服,随即倏地一愣。
不对啊。
老师真的要给自己穿这个吗?
这应该是昨天下午青年自己换掉的那套,虽然基本干净,但衣领下还夹着片竹叶呢,明显是换下后未及清洗。
瞬息后。
忽然想明白什么,张海楼肩膀动了动,猛然低头,把脸埋进衣服里,以此强忍住了喉中溢出的几声闷笑。
……所以,您其实也没那么淡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