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谨央因为金秀秀的事情病了一场。
与崔寻鹤约好去书院的事情,也被耽搁下来。
阿留又去过一次相国寺,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还另外约定去书院的时日。
崔寻鹤说无妨,他可以等。
宋谨央正好借这段时间,联系了鹿鸣书院的山长孟则诚。
他读了崔寻鹤的文章,激动地击节大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像是寻到瑰宝般,立刻点头同意让其入学。
又听说他生活贫困后,特意免除了他的学费。
说到孟则诚,不得不提到京城孟家。
孟家苦出身,初来京时只有兄弟二人,多年打拼,攒下一份家业。
老大通过科举入了翰林,学问出众,但因为人耿直,不适应官场倾轧,最后成了鹿鸣书院的山长。
老二也通过科举入了官场。
但他为人圆滑机灵,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竟谋到了盐运使的官职。
从此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二人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把留在老家的三弟接来了京。
他家在京中根本排不上号,但架不住家里有盐运使。
在京中成为独特的存在。
宋谨央听说鹿鸣山长姓孟的时候,心咯噔一下。
命人打听了,果然是前世的那个孟家。
只不过,后来的孟家,专指三房。
大房、二房都没落了。
他们的没落,与“五王之祸”中的燕王有直接的关系。
二房嫡长女,嫁入皇家,成了燕王妃。
燕王的母妃淑妃,卷入王皇后巫蛊一案,被赐毒酒身亡。
燕王为给母妃讨公道,惹怒父皇,被圈禁在府中。
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全府百余口人,皆被一刀封喉,连三岁的孩童都没有放过。
此案轰动一时,但幕后黑手是谁,迟迟调查不出。
收到燕王死讯,耀宗当场口吐鲜血,龙体从那时开始每况愈下。
导致皇子个个蠢蠢欲动,大乾政局不稳。
……
宋谨央思绪万千。
突然,脑海中灵光闪现。
“五王之祸”既然从燕王开始,那么保住燕王,就能改写大乾的命运!!!
燕王才学过人、智谋无双,为人仁义宽厚,有明君之相。
父皇最初中意的皇位继承人,就是燕王。
但要保住燕王,须得彻底粉碎王皇后巫蛊一案。
而上次射箭相邀之人,似乎明里暗里,都在提示她:王皇后巫蛊一案,与齐妃娘娘、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她得好好地查一查齐妃案。
越想越精神,心中越有谱。
她的眸光透出果决的光芒。
重生后,她无数次在头脑中苦思冥想,试图在千头万绪中,抽取出最关键的线头,阻止“五王之祸”的发生。
却因思绪纷乱,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为崔寻鹤谋一个更光明的未来,竟无意中想到破局之法。
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上保持着冷静自若的神态。
心,却随着马车的颠簸起起伏伏,终于在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落到了实处。
虽然宋谨央面色淡淡,但阿留能感觉到,她似乎更为从容镇定,现出“一览众山小”的巅峰之姿。
眼看鹿鸣书院就在眼前,车夫突然暴喝出声:“小心!”
紧接着马匹突然“吁”的长鸣一声,前蹄不听使唤地抬了起来。
受此意外,车厢猛地一颠。
好在有车夫的出声提醒,宋谨央反应迅速,牢牢抵住厢壁,这才没有磕到。
“殿下,有人拦马车!”
马车夫的禀报声响起。
紧接着,又响起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大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来,宋谨央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掀开车帘一看,眸底兴奋之色一闪而逝。
果然,她等的人——上钩了!
只不过,今儿时机不对,她还要送崔寻鹤入书院。
于是,她神色淡然地笑了笑。
“今日马车颠簸,不意碰伤胳膊,劳烦顾大夫明日出诊。”
马车外,老顾头因“顾大夫”三个字,如坠冰窖。
来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希冀,兴许大公主只是歪打正着。
此刻,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大公主,分明早已看透了他。
想到他隐藏多年的身份,其实早就被人看破,怎不叫他惊慌失措、冷汗涔涔?
视线撞上宋谨央的一瞬间,他后背猛地一抽,全身瞬间紧绷。
宋谨央的眼睛,眼尾上挑,带着三分媚意,给人一种亲近感的同时,又透着一股令人无法看透的神秘疏离感。
连老顾头这样一个阅人无数的人,都无法看透她。
宋谨央整个人极为松弛,却让与之交际的人莫名紧张、窒息。
美眸清澈无双,表面看似平淡如水,却暗含犀利。
似乎世间的一切,在她眼前都无所遁形。
电光火石间,他倏然明白过来。
糟糕!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上当了!
大公主真真好计谋,一箭双雕。
既救助了濒死的孩子,为自己赢得美名,又轻轻松松逼自己现了身。
若自己不寻上门来,大公主兴许只是怀疑。
然而,自己傻乎乎地主动送上门来。
只要自己现身,哪怕一句话不说,就已经佐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老顾头用他的七窍玲珑心,翻来覆去地猜测。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气愤。
宋谨央的淡笑,在他眼里看来,和自鸣得意没有两样。
殊不知,宋谨央上一世便认识他,还聘了他的外孙女作四儿媳妇。
但这一切,老顾头如何得知?
他咬牙切齿道:“大公主果然好手段!”
“不如顾大夫深谋远虑!”
“你!!!”
宋谨央平淡的一句话,听到他耳中,却成了十足的讥讽。
宋谨央放下车帘,敲了敲车壁,提示马车夫可以离开了。
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宋谨央淡然地开口。
“明日,恭敬顾大夫大驾!”
说罢,“嗒嗒嗒”马蹄声响了起来,车轮咕噜噜向前驰去。
老顾头牙关紧咬,双手死死握拳,心中的恐惧、担忧、愤怒……远处发泄,只能白白地挥着空拳,发泄着心中的焦躁。
这一耽搁,等马车到鹿鸣书院门前时,崔寻鹤已等候多时。
宋谨央下了马车,笑着同他致歉。
崔寻鹤不以为意地摇头,说自己刚到不久。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宋谨央有些尴尬地扶了扶髻边的发簪。
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对上崔寻鹤有些发怵。
这人,不像真实世界的人,活得虚无缥缈。
好像,世间一切皆不在他心头。
他就像一个尘世间的过客,对一切皆无留恋之心。
宋谨央明白,这正是他的强大之处。
正是他的这份无所欲求,教养出同样出色的宋黎。
她突然好奇地想,若眼前人能生下亲子,不知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下一秒,她的面上飞起两朵红云,暗暗唾弃自己,想什么呢,真不靠谱!